安瑾瑜侧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安瑾琛,朱唇轻启:“本宫身居后宫,尚未祝贺你晋迁之喜。来!本宫敬丞相一杯。”言罢端起酒盏,半掩娇容,痛快地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
安瑾琛听了“本宫”及“丞相”二字方才觉得安瑾瑜当真不再是待字闺中的瑜儿姐姐,而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彼此之间的姐弟情分也悄无声息地变成了君臣之义,他苦笑,端着酒盏起身道:“臣谢皇后娘娘。”随即仰头将杯中酒饮尽。
大户人家的家宴其实就是笙歌燕舞下掩着的明争暗斗,长房和二房针锋相对,夫人们唇枪舌剑,子女们互相攀比,看似其乐融融,实则心机重重,多年来安瑾琛对此也算是习以为常,只是素来觉得无趣,随便找了个借口便离席了。他信步走到梅园,伸手拂开枝丫,沿着小径一路走一路观赏,宫粉梅、朱砂梅、红梅、绿萼梅、玉蝶梅……美不胜收,他身着一袭暗红色缂金祥云锦袍,外罩玄色毛毡,静静地立在梅林中,从远处看去恰似一幅绝美的画。
“阿琛。”
安瑾琛转过头去,一眼便瞧见了银白色月光下的女子。他朝她走了几步,低声问:“阿姐,你怎么也出来了?”
安瑾瑜抬起头,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言语凌厉地问:“那日你为何要闯禁门?”
安瑾琛淡淡道:“为了救……”
“啪!”不等安瑾琛说完,安瑾瑜的巴掌已经落在了他的脸上。安瑾瑜怒道:“我知道,你是去救那个小杂种了。你可知你这种鲁莽的行为差点毁了你的仕途,毁了我们安家?!”
安瑾琛的左脸火辣辣的疼,但他不置一词,不想辩解也不想道歉。
“你不知道我在明宜殿门口跪了多久才使皇帝平息怒火。”安瑾瑜突然抱住安瑾琛,靠在他的怀里低声啜泣:“阿琛,我求你别再做傻事了,为了我也为了安家。”
安瑾琛扶上她的肩膀,看着那双哭红了的眼睛认真道:“阿姐别哭了,是弟弟错了,下次再也不会了。”安瑾琛生平最见不得的就是安瑾瑜掉眼泪,每次她一掉眼泪他就只能缴械投降,即便她出嫁了,他也最怕看见她哭泣。
安瑾瑜擦干了眼泪,用一种命令的口吻说道:“今后你不许去金陵台!”
安瑾琛忍不住反驳道:“如今贺兰嬿已死,你的仇恨也该放下了,况且她只是个女孩儿,将来你生了儿子,对他也不会有什么威胁。为何你的眼里就容不下她呢?”
安瑾瑜咬牙切齿道:“她乃纯阳之体,自古纯阳之体的人多是帝王命,留着她始终是个祸患。而且她确系皇帝亲生骨肉,是我派人造谣才使皇帝误信此女乃他人骨肉,本以为皇帝会下令处死这个杂种,没想到他冷泽宇竟对贺兰嬿宽容至此,竟给了那小东西一条生路。可如果有一天谎言被揭穿了,而她又活着,那么该死的便是我了。”
安瑾琛沉默不语,他看着眼前这个权欲熏心、手段狠毒的女人,他这才想起瑜儿姐姐出嫁那日便已死了。
“阿琛,你莫要怪姐姐心狠,我不能失去皇后之位,安家也不能失去皇后之位,一旦没有了权利就像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旁人宰割。”
安瑾琛知道她在后宫的斗争并不比前朝少,甚至比前朝更加激烈,他轻叹一口气道:“如今我已是丞相,即便你不是皇后,安家也断不会任人欺辱。阿姐,你肩负的太多了……你太累了。”
“不!阿琛,这还不够……”
“阿姐,我们各退一步,从今而后我再不做逾矩之事,时时以安家利益为首,只求你高抬贵手,留那孩子一条生路。”安瑾琛自知无法劝服面前这个疯狂的女人,却还是寄希望于那一点姐弟情分。
“阿姐答应你,阿姐不再加害于她,任她自生自灭,但是你也不许再去金陵台!”
安瑾琛犹豫片刻,点头答应。
姐弟俩并肩还席,家宴已经接近尾声,虞夫人和楚夫人暗中的言语之争已经结束,安锦芊、安瑾琪也已经完成了表演的任务,新春贺辞也已道完,随后众人又草草寒暄了几句。
丑时一到便有女官请皇后回宫,安家众人簇拥着安瑾瑜上了轿辇,而后立在门口目送她的轿辇远去。
安瑾琛沉默地立在人群之中,他知道即便安瑾瑜不再像安瑾瑜,安瑾琛也依然将她当做心中敬爱的长姐,卖力地为她效劳,毕竟他安瑾琛这条命都是安家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