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和院在梅府北面,三进的院子,从里到外都栽着薄荷和蔷薇,此时正是花期,一片嫣然,却因为无人修枝,小径和院墙几乎被四处乱蹿的蔷薇爬满,薄荷的味道浓得呛鼻子。
屋里还保留着原样,床帐幔帘梳妆台八仙桌,一只鸟笼还挂在屋檐下,可是却落满了灰,处处落满了灰,像一处幽闭的地宫,让人心里禁不住瑟缩不已。
兰清若也不用梅效白引领,自己走在前面,把角角落落都看了一遍,拍拍手,走到正房门前,这才收起悠闲的神情,皱起眉头,“老爷,船上那两套衣裙并不是梅夫人的吧?!”
梅效白没说话。
“你看这鸟笼子门比一般的都大一号,且挂得我根本够不着,说明时常逗弄小鸟的人身材很高大,梳妆台,床铺的高度都说明这个。”她在梅效白面前比了比,“只比老爷矮一点,是不是还很胖。”她指指那面覆满灰尘的穿衣镜,几乎是一般人的两个宽,锦几和椅子都比正常的要宽大。“她是不是有病,这里里外外的薄荷和蔷薇是不是在掩盖、、、、、、老爷,恕我直言,你娶梅太太是有什么目的的吧。”
梅效白依然没说话。
“可我看梅府的下人对梅太太都很敬重,没有传出什么古怪的流言和不尊重的语气来、、、、、你别看我今日刚到雅安,流言这种东西你不去打听也会传到你耳里的,”兰清若背过身,“老爷别怪我直言,嘉和院有一道北门直通外面,恐怕梅家真正见过梅太太的人并不多,她大部分时间都在西苑,住在嘉和院的恐怕是梅太太的那位表妹玲玉小姐吧。船上那两套衣裙不过是老爷掩人耳目的工具,不对,第二套是玲玉小姐的,你恐怕曾带着她出来做过戏。老爷,现在你还确定要让我接着为你寻找真相么?!”
其实一走进嘉和院,兰清若就被震撼到了,虽然无人打扫,这里已经废弃成一处荒院,但也能看得出当初的轮廓,粗放,任意,没有丝毫女人宅院的娇媚和婉约,更看不出郎情妾意的甜美风流。可是从下人们的点滴言谈中,她的感知却是已故的梅夫人是一位和蔼可亲的漂亮女人,和梅效白的感情很好,感情好的夫妻他们兰家就有一对,她知道钟爱夫君的妻子应该如何布置自己的爱巢。
“把你叫来自然知道你会看出什么,我只是没想到你看得这样透,我也没想瞒你,你说的都对,她是病着嫁进来的,但她只在这里住过三个月就挪到西苑养病,拜堂都是玲玉替的。”梅效白的话里并没有多少起伏,依然淡然无波。
“是不是装殓都是玲玉替代的?!”兰清若犀利地盯着梅效白。当初她还以为玲玉不过是单相思,现在细想,被人当做人妻三年,住在嘉和院,出出进进地被人伺候巴结着,她已经无法回归原位了。但是疯需要一个契机。“别处我不知道,但五福下葬的习俗是装殓好要停放五日,且不许盖脸。如果玲玉不再最后冒死,这个戏就有穿帮的可能性。”
“雅安也是。”梅效白长吸一口气,“你说的都对,玲玉被灌了药昏睡了五天,醒来后就疯了。”
“老爷还让我查么?!”兰清若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不觉气馁,冷言道,“老爷为什么要保留这个嘉和院,不如推倒重建,那就什么痕迹也没有了。”
“清若,你是如何看待我母亲的。”梅效白没有回答她,而是岔开话题。
“梅老太太?!”兰清若倒没诧异,而是闭上眼睛想了片刻,忽而笑道,“如果正院是她的手笔,她一定是开朗爽快且很睿智不凡的老人,”她转过头,眼里适才的冷意已经消散,“我听说你的婚事是由老太太做主的,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她的意思?!”
“对,”梅效白虽然没有叹气,脸色却黯淡了很多,“那时我娘已病入膏肓时日不久,娘说要给我娶妻,我那时心里乱成一团,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连问都未问。拜堂是我第一次见她,其实是玲玉,我也没什么不满意的,喝了点酒就进了嘉和院,谁知等着我的却是向英宁,我以为我喝多了,跑进净房提了桶凉水冲下来,又跑去看,还是向英宁,那是她最胖的时候,又穿着凤冠霞帔,坐着像一座铁塔,可是正房的门却被从外锁住了。”梅效白苦笑,“我一直坐在门边等到第二天开门,母亲自然在正院等着我的发问。”
“她是不是什么也没说,只让你别问。”兰清若皱起眉头。
“对。”梅效白眼睛酸涩,“她只说向家已经安排好了,让英宁在家里住三个月就挪到西苑修养,平素由玲玉陪着我应酬外面的事。”
“这样突兀的事老爷为什么不问?”兰清若难以置信。
“实在是娘已经、、、、、不行了,我成亲第二天,她就主持我和大哥分了家,其实我想着等母亲病势平稳些还是要问,可这一天我没等到,没到一个月,她就撒手人寰。”
周围陡地静下来,薄荷的清凉香气愈发浓烈,四面爬满蔷薇的墙壁让这院子烘托得喧闹热烈,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是不是嘉和院被向家人把持着,玲玉和向英宁的秘密只有他们知道。”兰清若突然有些好笑,梅老太太就这样有成算么?!
“对,我并没有多关注什么揭穿不揭穿的事,向妈妈安排得非常妥帖。”梅效白嘲弄地翘起嘴角,“什么时候玲玉出现,什么时候玲玉半遮半掩,都算计得很周到,没有一次意外。”梅家除了梅虎,无人知道。
“不对吧,我记得梅香昨晚在西苑伺候过玲玉小姐。”兰清若疑惑地瞥过去。
“为了以防万一,玲玉曾以向项宁的表妹的身份出现过,被向项宁骂走了,这自然是做戏,所以梅香只会以为那是向英宁的表妹,和她长得很像。”
“你大哥知道这事么?!”兰清若突然问。梅老太太这样安排自然有她的目的,有目的自然有掌管的人,她不可能精明到死后还能把控着一切。
“不知道。”梅效白哂笑。
“老爷也没问?”兰清若嘻笑着,“你们兄弟已经有嫌隙了?!还是老爷怀疑大老爷从中作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