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医生推着出来,因为麻药劲儿还没过,双眼紧闭,脸色苍白。
看林抒词有些担心的样子,医生还有点好笑,安慰着:“手术很成功,小伙子年轻,恢复能力快,没多大问题。”
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她怕记不住,匆忙拿出手机来录音。
医生见她这样上心,忍不住调侃了几句:“男朋友要好好养着啊。”
她脸皮薄,红了脸,却没出声反驳。
然后趁着他还没醒过来,多听了几遍录音也就记住了。
术后进食要细嚼慢咽,少吃多餐,尽量保持心情平稳,避免熬夜等等。
林抒词担心的是他会继续在酒吧里上班,作息时间不规律也会影响他的恢复。
于是等纪仰光睁开眼,她跟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别去酒吧上班了,我养你。”
她说的急,话语里是满满的担心,很显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说了怎样不矜持的话。
他却反问:“你怎么知道?”
这下轮到林抒词瞪目结舌了。
该怎么回答?总不能说只要我想知道,这世上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吧?
那他一定会觉得她是疯子的。
她随意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其实心像兔子一样快跳出胸口了。
“你真看上我这个高中生了?想让我不奋斗直接飞黄腾达了?”
对啊,他还是个学生,虽然这两天帮他请假了,但他还是要上学,要高考,要读大学的。
林抒词摸摸鼻子,这是她想事情的时候下意识会做的动作。
他抬眼看着她,因为伤口的疼痛微微侧过身子,等着她的答复。
“你来给我打工吧,我给你开工资,不会很辛苦,你只要放学以后过来就行了,”思考再三,她补上一句,“管吃管住。”
这样,他就可以在自己眼皮底下,好好恢复身体了。
……
这是突如其来的闲适的生活。
上课,下课,看店。
上课,下课,看店。
上课,下课,看店。
周而复始。
时间忽然就像从海绵里挤出来的一样,多到纪仰光有些不知所措。
不用再像以前一样,从学校一下课后就飞奔去酒吧打工到凌晨,回到家里疲倦的连动都不想动。
他并没有接受林抒词抛出的“管住”的条件,依旧住在从前租的自带浴室的小房子里,离学校近,房租也还能接受。
现在他每天下课,都是在去她的店里看店。
那个叫向淮远的男人负责做饭。
他从来不知道世界上居然有这种奇怪的店,有着一个诗意的名字,类似于当铺,可以典当任何东西,又像博物馆,但收藏的全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就像老板娘那个女人一样奇怪。
有人进来当给她一个不值钱的玩意儿,再给她讲一个故事,她会立即给出丰厚的金钱。
钱对她来说,像大风刮来的一样。
从她跟他第一次见面起,她就做了太多令他感到诧异的事情。
会对一个陌生的、素不相识的穷学生施以援手。
会因为担心他身体恢复不好,给他一个表面上是打工但实际根本没有任何辛苦而言的工作。
但是他仔细想想,这样一个奇怪的女人,要是不开这样一家奇怪的小店,好像才更奇怪。
这一定是一个神秘的女人,她所有的一切,都值得他放下尊严不顾后果的靠近。
他从不信鬼神,但是遇到她之后,他宁愿相信她是上天派来的神或仙。
在他失去了纪月凉以后,上天派来安抚他的神或仙。
距离纪仰光做完手术已经差不多有两个星期了,那个医生说的没错,他年轻,身体机能恢复的比常人快,伤口拆完线后就回到了学校上学。
每天一下课他就准时来为光,帮她看店,说是帮忙看店,但大多数时候店里都是有人在的,不是她就是向淮远,又或者两人都在。
纪仰光话少,从来不过问她任何事情,为了不显得是白嫖,一直尽心尽力做好自己的事情,偶尔还会帮着陈阿姨一起打扫卫生。
真的是处于青春期的孩子,发育快,被她每天投喂,没多久就高了许多,他本来就有一米七几,这会儿都快跟一米八几的向淮远平分秋色了。脸上也能明显看出有了肉,不像以前一样消瘦。整个人结实了不少,原来的校服就不能穿了。
其实那套校服早就已经小得让他有些难受,但之前因为没钱所以一直都将就着穿,后来索性重新买了一套大一些的。
林抒词从来不会主动问他在学校成绩如何,有天晚上,她正趴在收银台前百无聊赖的翻着朋友圈,他坐在她旁边,懒懒的撑着下巴,看了她半晌,突然说:“我模拟考试成绩下来了。”
她听到声音,头偏过去,眼睛里写满了疑惑。
他接着说:“应该能上一个二本大学。”
她还是不说话,目光动了动,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纪仰光的眼神忽然暗了下去,再也没说话。
考上大学又怎样?他有能力付学费吗?还有杂七杂八的生活费。
林抒词说给他开工资,是真的开了,但也仅仅只是足够房租以及日常开销。
她帮他的已经够多了,尽管知道她也许经济水平十分宽裕,他也从来没跟她提过涨工资这回事。
他不贪心,也知道自己不配拥有太多,差不多就够了。
今天周六,纪仰光只有早上有课,向淮远先回了家。于是他几乎在店里陪了她一下午。
这会儿已经快九点了,夏季的天本来就黑的快,这时夜色浓的像化不开的重墨,见林抒词还是趴着似乎还没有关店的心思,他抬头刚想说些什么。
像是知道他想问什么,她的声音这时响在他耳边:“等人,有个朋友马上过来。”
她声音涩涩的,喉咙似乎有些干,他察觉到,起身替她倒了杯水。
她毫不客气,接过就喝了下去,嗓子得到了滋润,说话也清晰了些:“纪仰光,我其实在见到你之前,就已经听说过你这个人了。”
他“嗯”了声,眼珠隐藏在长长了一些的刘海下,神色不明。
她挪动椅子,稍微靠近了他。
“你想不想知道,那个晚上,我为什么会碰巧路过那个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