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章:相思刻骨(2 / 2)心痒难耐的糖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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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返客房,顾念生行至书案近旁,铺纸研磨,闭目落笔,日落月升,夜深星沉,再到旭日初升,他不曾停笔,哪怕指尖已有血滴落,遍地纸张散落,其上笔迹密密麻麻,尽是两字,佛莲。

会试之期,顾念生孤身而往,胸口灼痛难当,他落笔行文却是流畅,毫不拖泥带水。

出得场外,他紧走几步,忽然停下,唇边鲜血涌出,被他随手拭去。

眼前的路并不清晰,可他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城外五里,净安寺。

山门之上,石阶绵延,顾念生拾级而上,双眼空茫,衣衫沾染点点血色,同他腕上殷红,何其相似。

待得叩门,已是入夜,引路僧人带他入静室一间。

盘腿坐于蒲团之上,檀香弥漫,顾念生未出声,身旁老僧已先开口。

“顾施主,可曾听闻三年前,京中一桩公案。”

“不曾。”

他摇头,面色苍白如纸。

“还请主持解惑。”

“三年之前,入秋时分,曾有一位陆家小姐,随父入京,芳龄不过十三,已是容色倾城,才华横溢,出身商贾之家,得配当朝文渊阁学士刘阐做继室,怎知红颜薄命,入门不过三日,便香消玉殒。”

“咳咳…咳咳…”

老僧话未尽,静室之内,只听得剧烈的咳嗽和喘息之声,顾念生胸口衣衫尽染血色。

他闭目,眼前全是赤红,仿佛有谁烧了一把火,将他全身都燃遍了,焚做灰烬。

许久之后,他睁眼。

“然后呢?”

“女儿既出嫁,自是婆家的人,陆小姐的尸骨被学士府扣下,不得回返家门,陆家老爷千里送回老宅的,只有一方灵位,此事不吉,两家皆是讳莫如深,当时京中不乏流言蜚语,却也无从考究。去岁入秋,一日晚间雷雨,天火落,毁了刘家郊外别馆。哪知被焚毁的地窖之内,竟私设水牢,内有无名白骨一具,身缠枷锁,形容凄惨,随身所配之物被人认出,原是那位陆小姐所有…”

“够了,元箴禅师,别说了。”

两人身后空旷之处,忽有人声传来,细看而去,原有一道人影藏于灯影之下,红色衣衫,白纱覆面,青丝如墨,对着老僧拜了一拜。

“禅师所言,已尽够了,余下的,我自己告诉他。”

近前几步,现于灯下,陆佛莲跪坐在顾念生身前。

相顾无言,他望向她,仍是初初见时那一副呆呆愣愣的模样,灯火昏暗,他瞧得并不清楚,却不肯再挪开视线。

“阿生…”

沉默许久,终是她先开口,不过两个字,已被他抬手将剩余的话尽数封了。

“别出声,让我好好看看你,多日未见了,我心里一直想你,却又没法告诉你,憋得难受,此刻,好多了。”

为她撤去覆面白纱,顾念生的掌心贴上她冰凉一片的面颊,细细摸索过每一道粗糙的疤痕。

“我知道,你不会骗我的,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你说过,会等我,会陪着我,这一辈很长,会一直在我身边,我都记得。”

“阿生…”

眼角忽有泪滑落,陆佛莲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哭了…”

匆忙替她擦拭着泪水,他惊慌失措,将她整个揽入怀中。

“佛莲,别哭,我从小呆呆愣愣,不知世情,却知这世间除了阿娘,唯你一人肯对我好,却没有保护好你,你只管打我骂我要了我的命,只是,别哭…”

“阿生…”

闭上眼睛,她摇头。

“是你留住我的,我被困在水牢里又冷又饿,浑身都痛,脑海一片混沌之时,是你在唤我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声音都喊哑了,听得我心疼,再睁眼,我瞧见你跪在你阿娘灵前,她就在站你身边,却是想要碰碰你都不行,可是,我能。”

“是吗?阿娘,她也在…”

“是啊,她不放心你,我也是,只是,白日里我只能躲在你腕间手串之内,每每夜深人静之时,才可以出来陪陪你。”

说着,陆佛莲唇边有了一丝笑。

“你阿娘见我一直在你身边,已然放心了。”

“所以,你没有骗我,是不是…”

双手颤抖个不停,顾念生低声道:“你会一直陪着我,是不是…”

“阿弥陀佛,顾施主,逝者为大,生者不可太过自私。”

再宣一声佛偈,老僧道:“陆小姐生前被人谋害性命,折磨而死,怨念深重,生魂离体,能得你相思之念,消解戾气,她本该就此往生,你与她纵是情深,已是阴阳两隔,不该再做纠缠,然,她竟有机缘得佛骨护佑,生魂匿于其中,哪怕我静室之内的往生咒对她亦无办法,若她不愿离开,自有凡世无尽消磨,你可愿她不入轮回,最终落得个魂飞魄散,灰飞烟灭的结果?”

“禅师,慎言。”

陆佛莲脸色愈发苍白,顾念生点头,低声道:“原是…如此,我知道了。”

“阿生,我不走。”

怀中女子全身瑟瑟发抖,似已怕极,他寻到她的手,牢牢握在掌心。

“嗯,不走,该知道的,我已尽知,该回去了,天太黑,我寻不到路,你陪我,好不好?”

“好。”

出了禅房,两道身影缓步而行,没入夜色,屋外有一年轻僧人入内,问道:“师叔,此事,是否已了?”

老僧摇头,道:“因果轮回,自有定数。”

再五日,京中会试榜出,顾念生榜上有名,复行殿试,圣上钦点,一甲第三名,是为新科探花,官授翰林编修,一时炙手可热。

左丞柳绍远欲招其为婿,婉拒,言家中已有妻室,奈何早亡,复言,幼时尝有高人批命,言为煞星,克父母、妻族、子女。遂未成。

其后五载,鳏居京城,撰文修史,昼夜勤勉,未尝有一事疏忽,进为翰林学士。其间,前文渊阁学士刘阐涉命案,更兼贪渎、舞弊,数罪并罚,判斩首。

再五载,眼疾复起,目力衰微,请辞,于乡间书塾授业传道解惑。

又五载,渐染寒疾,病势日沉,年三十五岁,卒于家中。

家仆遵其嘱,将其随身两物并尸身焚化,入京中,与一无名孤坟合葬。

世人云,顾翰林孤星入命,一生克父克母克妻,无子无女,孤独终老,然其家仆尝见入夜之时,每每有一女子于其身侧相伴,红衣翩跹,白纱覆面,声音婉转,眉目顾盼,至其西去,再不复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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