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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予,你看那些女人多好看啊。”月儿不禁赞叹。

陆时予却嗤之以鼻,呛声道,“好看什么,一个个穿得和书里的妖精似的,还大摇大摆地上街,真是,啧啧。”

月儿斜睨了他一眼,反击,“你又没读书,怎么知道书里的妖精长啥样。”

但凡是吵嘴,不管有理没理,陆时予总是败下阵来的那一个。他心里暗暗念着,‘反正都没你好看’,舌头却像是打了结,吐不出只言片语。

月儿趴着车窗口,早就忘却了与时予的那两句拌嘴,继续沉溺在上海无边的喧嚣与华丽之中。夜色渐渐吞噬了自然光,月亮也并没有露头,道路两旁的建筑物中却次第亮起了灯光,路面依然被照得如白日般亮堂。

一座舞厅外闪烁着多色霓虹灯,叫月儿惊诧不已,她还是初次知道圆秃秃的灯泡中,还能发出这么艳丽的色彩。“叔,你看那会变颜色的灯是哪里啊?看着是怪好玩的地方。”月儿不假思索地发问,虽然车座前的中年大叔并不像是会去那种地方的模样。

司机大叔匆匆瞥了一眼,回说,“哦,你是说那个仙丽都吗?那是个舞厅,是上海有名的杜家的产业,里面都是一些少爷啊,军阀子弟啊玩乐撒钱的地方。听说杜家的少爷就经常去,还总是带舞女回家过夜。”

月儿乍一听,眼珠子都直了,问,“杜家,哪个杜家?”

陆时予的心也咯噔了一下,立即转头瞧了瞧月儿,见她面红耳赤,大有不悦的神色,亦是紧张兮兮地等着座前大叔的回话。

司机大叔依然口无遮拦地说,“上海杜家,自然是指杜承祖一家,他们的产业涉及餐馆,舞厅,米粮,绸缎,是当地数一数二的有钱人家。这种人家的少爷都是纨绔子弟,只等着继承家业,他们家的少爷杜若愚也是这样。”

月儿的脑袋“嗡”地一声,像是断了弦,她认识的若愚哥哥满口天下为公,社会大同,怎么可能是大叔描绘的那般。

陆时予见状不妙,赶紧岔开了话题,“叔,咱们还要多久才到啊?你看这都从白天坐到黑夜了,你不会是要把我们送到什么偏僻的地方卖了吧?”

“马上就到了。”大叔淡淡说了句,脚下一踩油门,飞驰而去。

话密的月儿忽然像是丢了魂,一晚上也鲜有话语。汽车最终停靠的地方是近郊一处废弃的厂房,经过改造,成了秘密培训间谍的地方。因为出色地完成了广州的任务,他们也算是未经考试和选拔就破格入学。

天色已晚,月儿和时予只接踵被领到各自的房间休息,并未与任何人碰面,直到次日五六点钟的光景,一阵刺耳的铃声把他们吵醒。月儿翻了个身,下意识地用被子蒙住了头,外边吵吵嚷嚷,闹如集市,她心里知道,定是集训的口令,但身上懒洋洋的,压根没有挑动起床的那根筋,而门外,还没来得及穿鞋的陆时予一面单脚跳着,一面匆匆跻上鞋。学员们所住的二楼走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可月儿的房内还是死水一般静默,房门也严丝合缝地密闭着。时予是个急性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抬脚踹门,闯进了月儿的房间。

本就睡意朦胧的月儿受了惊,立即扯着被子缩进了角落,叱问,“你,你干嘛?”

时予才没工夫回答,二话不说就拉着月儿的手腕朝外拽,一边低下头给她找不知被踢到哪儿去的鞋子,“赶紧起床吧姑奶奶,这个鬼地方规矩多,咱又没有惟民舅舅给咱护着,还是守规矩要紧。”

月儿支支吾吾地应着,依旧慢吞吞地穿过袖子,系上袖口。陆时予哪里还等得及她磨磨蹭蹭,直接把她摁坐在床沿,扛着她的脚丫子给她穿鞋,就像当年李莲英伺候慈禧老佛爷一般。大作的铃声乍然而止,月儿的衣装方才整理完毕。陆时予急得满脑袋汗,拽着她飞奔而出。一楼宽广的场地上,两排队伍已经集结完毕,教官盯着手表数节奏,古铜色的脸板得比牛皮纸还硬。

陆时予推了月儿一把,叫她踉跄着入了队,自己则慢了一拍,被扭头的教官一瞪,只能老老实实地就地呆住。

“知道早起迟到是什么后果吗?”教官的声音不大,但足够威严。

陆时予把头摇得如拨浪鼓。

“不要用摇头或者点头来回答问题,你哑巴了吗?”教官的声音提高了八度,看来是要发怒的前兆。队伍中的宋月儿打算挺身而出,都已经迈出小半步了,却被时予的眼神顶了回去,“教官对不起,我明天一定准时。”

虽然认错态度可圈可点,但在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的教官口中,少不了还是一顿狠训,加之操场十个来回的跑圈惩罚收尾。

跑步什么的,时予还算拿得住,况且心里想着自己出头为月儿挨了这一刀,怎样也有些英雄救美的意思,倒是跑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也蛮不在乎了。可十圈的惩罚下来,他疲乏得一瘸一拐地回归时,月儿竟独自端坐得沉静安稳,只在扫眼看见他后,招手唤他过来。

“你,你怎么,怎么没和他们,去,去训练?”时予双手扶膝,弯下腰肢,说话的声息也被不匀的喘气打乱。

“教官要我们选习一门,我已经选好了,呃...你的我也已经给你选好了,喏...”月儿递过来一张表,放在时予眼皮子底下,时予皱了眉,他识字不多,自然看得云里雾里,只手一推,道,“你和我说就好了,不用给我看。”

“哦,我这不是想着尊重你嘛。”月儿耷拉下眼皮,默默盯着地面,说,“我选习了侦查,就是学学怎么查案子,你呢,我,我就给你选了追踪,也就是说,从下午开始,你要学习开,开车......”

“什么?”陆时予大惊失色,“你明知道我最怕这种危险的事情。怎么也不问问我,就替我做了主,开车我学不了,就,就外面那个破铁皮,比马还难驯服呢,你让我大热天坐在里面手脚并用的,哎呦,那还不如杀了我呢。”

时予的指头还死死地戳着停靠在厂房外的破旧铁皮车,嗓门扯得又大,急得月儿立即捂上了他的嘴,凛冽的眼色一刮,先止了他聒噪的口舌,才说,“那么大声干嘛,不怕同学们看笑话啊?也就这一门不需要动笔动刀,我这不是为你着想嘛。”

时予眨巴着眼睛,支支吾吾地应了声,月儿才放下捂着他嘴巴的手,轻言慢语道,“还有就是,你尽快学会开车,咱们也好偷偷开着车溜出去,去杜家找若愚哥哥。”

陆时予白了她一眼,她嘴上说着尊重,心里却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你好好学哦,五天之后,咱们就去找若愚哥哥。”

陆时予撇撇嘴,虽然千不甘万不愿,嘴上还是一如既往地服软,“好吧,你想让我学,那我学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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