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梅雨若如多愁善感的女子,情到浓时,总有诸多留恋。细雨及身本不痛不痒,无奈水珠经久地扑面而来,也叫人多少有些恼心。行走多时,前方总算瞧见了歇脚之处,为首的汉子止步询问,“哥几个都累了吧?要不进去避避雨,也驱驱寒。”
汉子们自然一呼百应,他们接二连三地步入小酒肆,把束缚月儿的粗麻绳系于桌边,招手唤来了伙计。
伙计约莫二十左右的光景,乍然看见被缚的月儿,还惊了一个趔趄,嘴上虽然殷勤地问着,“几位要点什么”,双眼却不断地往月儿身上瞟。
“看什么看。”其中一个汉子粗声低吼了句。
伙计仓皇收回放肆的目光,连连致歉,“对不起,对不起,几位要点什么,我这就去准备。”
“我们要个烧酒,再要五个小菜,你看着上吧,哥几个都饿了,动作麻利点。”
伙计允首退去,未几,酒菜毕上。略显寒碜的小酒肆人迹罕至,只因狼烟四起,平头百姓只得闭门索居,方圆百里,莫不如是。所以除去他们几个,久久未见别的来客,他们也就饮酒作乐,肆无忌惮地吆五喝六着。
月儿冷眼看着,一心挂念芽儿安危,低垂的眼眸直到突如其来的几道步履声入耳才渐渐上扬,眼中跃入的是一高一矮的两道人影,高个男子大概四十冒尖的年岁,穿着白色布衫,却并非老学究所着的大褂一类,月儿见闻不多,不知其为新潮西服,只暗暗猜测着他或许是母亲口中偶有提及的文明人,而矮个男孩则秀美不肖男儿,虽身形颀长却生得杏目白肤,看上去也比她大不了几岁,身上的装束与他牵着的男人如出一辙,十有八九乃一父一子。
月儿莫名地倾神直视着初来乍到的男人和男孩,而男孩似有惊觉,亦转眸望向了她。他们四目交错,竟不约而同地怔了怔。
一旁是恣意喧闹,一旁是寂寞狼狈,月儿与汉子们的格格不入被男孩识破,加之手上小心翼翼的捆绑,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摇了摇男人的手,偷偷指向月儿,窃言,“舅舅你看,那个女孩好像是被他们抓住的。”
男人毕竟老练,虽然男孩的言下之意浅显如斯,他依然可以轻描淡写地回道,“确实有点像,不过世道这么乱,被抓者和抓人者也不知谁在理。”
“不用说,看那女孩的可怜样,肯定是那些人要对她怎么样了,看他们一个个五大三粗,说不定是要逼良为娼。“男孩正义凛然地猜测到。
巴掌大小的酒肆一五一十地漏着男人与男孩的窃窃私语。只是汉子们一味玩乐不曾察觉,可月儿却听得分明,她不禁朝男孩又投去一瞥,男孩亦二度望向了她。
“帮帮我。”月儿比弄着唇语一字一字清晰地吞吐着,虽无声无息,适度坠落的泪水却叫男孩的同情发酵。
女孩形容枯槁,嘴唇张裂,最是一湾楚楚泪目摄人心魄,若非受虐,又怎可能启齿向他求援。男孩有些坐不住了,但审时度势之下,他还是没有轻举妄动,只转向男人,”舅舅,你不是说过四海之内皆兄弟吗,看到有人受苦受难,我们难道要冷眼旁观吗?“
男人不置与否,但他的目光也寸步不移地盯着那些汉子们,张口道,”若愚,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他们人多势众,我们还是先看看情况再说。”
恰逢店内的伙计上前,一面心不在焉地把饭菜递上男人与男孩所居的方桌,一面又偷偷瞟了女孩两眼。
“你认识那个女孩?”男孩猝不及防的发问叫伙计手上一哆嗦,险些抖洒了菜汤。
伙计摇了摇头,口中之言又煞有介事,“我倒是不认识,就是听说前村有户人家欠了赌债,当爹的一走了之,当娘的也被烧死了,留下两个女孩要被那些追债的卖到妓院。我看那个女孩的模样年龄,倒像是这么个样子,就是不知道传言可不可信。”
男孩愈加坐立不安了,他当机立断地矗立,直向那些汉子们奔去。
“若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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