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渊今日也还没睡，因何瑜的事儿，他也想起了十多年前。

阿瑟死的时候，燕锦大概是吓傻了，她都不知道哭了。不过燕渊后来想，大概这丫头是不会哭的，除了骗母亲装模作样掉眼泪，从没见她伤心过。

那日母亲认了燕锦当女儿，他心里很开心，觉得自己有了个这样一个象小肉球一样的妹妹。不过随着燕锦长大，燕渊发现这个小肉球长成了一颗豆牙菜，而且这颗豆牙菜还伶牙俐齿，不但伶牙俐齿，还捉鸡逗狗，掐猫打兔，在候府简直无恶不作，无法无天。

候府上上下下都知道，燕渊和燕锦，这对硬安排在一块的兄妹，是从小一直打到大的。别看燕锦不是亲生的，用燕渊的话说：“那确实不是亲生的女儿，那是个亲生的姑奶奶。“，俩人成为兄妹的这十年，燕渊的不知多少名笔，收藏的多少字画，珍稀的多少拳谱，被燕锦不小心毁了无数，就连一直倾慕燕渊的丫头翠环，都被燕锦用一堆假虫子吓破了胆，再也不敢往燕渊身边凑了。

燕渊身边的丫头们，除了实在傻的小秋，大部分都被燕锦捉弄过。要说起这身边的丫头，燕锦肯定是喜欢傻傻的，有一回去舅舅家，木荷蹲在地上数蚂蚁，燕锦当时觉得这丫头有趣，就向舅母讨了来。

两个人小的时候，气不过时，燕渊还想着去找母亲告状。但母亲只要一看到燕锦，便摸着燕锦的头发，虽然这丫头长得象颗豆牙，还是没发好的绿豆牙，但头发却是乌鸦鸦的极好。母亲那白的象屋里那个羊脂玉花瓶一样的手停在燕锦乌黑的头发上，燕渊便知道，这状不用告了，果然，这时候母亲便会说：“锦儿，看着你，我就会想起……“这时，燕锦肯定会配合的眨眨睫毛，硬挤出两滴眼泪来。燕渊一看就大势已去，谁让人家亲娘舍身救了你的命呢？

每次燕渊都气得回屋便睡。燕锦就是个一惯会作戏的，她三岁她亲娘就死了，她从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也从没在别处见她掉过半滴眼泪。别说眼泪，她平时连个伤心的空也没有，她一阵子在院里指挥着小厮使女们挖上一排大大小小的坑，说要练轻功，从坑里往外跳。一阵子又指挥小厮们买回来各类丝线和各种料子，说天气冷了，要亲自给候爷叔叔和兄长做双靴子。每日都是忙完了睡，睡起了再忙。她这候府千金，可是过得比穷人家砍柴做饭的姑娘还累呢。

燕渊每次想起靴子的事，总是笑成一团。要说那次叔叔还想要穿那双靴子，先别说大小，刚一拎起来，靴底就张开掉下来了。燕渊的靴子底倒没掉下来，可两只脚做成了一样的。

有一阵子她要学画，可怜二叔还真以为她要学，请来了京中的丹青妙手汪阁，这汪阁可不轻易收弟子，那是看着候府的面子和权势才来的。汪阁让她画梅花，她画了一个时辰，结果画出个王八来。汪阁差点背过气去，转身就走了。那次就连二叔都生她的气了，可也不知道燕锦用了什么法子，二叔竟然没怪她。这事还是后来二叔亲自去汪阁家，并把府上的春桃送给了汪阁，这才算没得罪了他。

小时候燕渊总是愤愤的很，为什么他每天卯时就得起，亥时才能睡，每日文字功课，骑马练拳，晨昏定醒，安排的满满当当。文的武的十几个老师检查功课，时不时二叔还要亲自看看，哪项没做好都要罚站挨手板。而燕锦在府中却没有任何规矩，或者说燕锦说什么，那什么就是规矩。

但这都是小时候，燕渊想，这丫头胡闹得很。不过这诺大的候府，母亲整日抄经，几乎什么也不管，他见母亲面的时候都不多，也几乎没见母亲开心过。而二叔叔性子又沉闷得很，除了问及他的功课，以及后来和他讨论青兖战事，也是什么话都不说。

所以，其实这府上如果没有燕锦，那肯定是死气沉沉的。燕锦每天和他打打闹闹，这候府就有了生气。他知道就连他的朱奶娘，都喜欢燕锦得很。

后来燕渊长大了，十五岁那年开始，文武功课也终于从日日考变成了月月考，老师只留了两个，他终于自己能安排一部分时间了。那年开始，他也终于有了财权了，兜里有钱，说话才有底气。他当年开始就包下了明月楼的一处小院。

那次燕锦一去，他就知道她要捉弄璇玑，不过燕渊压根儿就没想阻止她，一是看看今天她会弄什么新鲜玩意儿，二是这个璇玑总往他身上靠，也确实烦得很。

改了那个名字也主要是为了逗燕锦，看看她还去不去。果然这丫头拿这儿一点也没当回事，她还大言不惭地说：“我叫豆牙菜呀，燕锦是谁？我没听说过。”

但那个何庭君可是太讨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