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迟便道,“那便不剖验了,死因和死亡时间都定了,被杀之地多半也是在此处,先找找这周围有无线索吧,另外别忘了,井底下还有一位要请出来。”
燕迟的语气让霍怀信背脊一凉,井底下的那位八年前进去的,如今必定早就变成了一堆白骨,且蒋氏说这口井是凶井,虽然不知道真假,可听起来就有些吓人。
“好,等一下就派人下去挖。”
霍怀信应声的快,燕迟看了一眼周围,“今夜不挖,待会儿留下几个人在这里守着,明天再下去挖,反正已经八年了,不在乎这一日。”
霍怀信心中顿时一松,时间太晚了,井下井上都是一片漆黑,委实不好动工,这般下去,这一夜所有的衙差是别想睡了,“多谢殿下体恤……”
燕迟挥了挥手,见秦莞站起身便道,“好了,你快回去歇着。”
时辰太晚了,这紫竹林之中又阴森又湿凉,秦莞闻言微愣一下,燕迟便又道,“等明日将那位请出来,到底是不是投井而亡的,还要你看看。”
秦莞点点头,这边厢茯苓忙掏出帕子给秦莞擦手上的污泥,秦莞擦了擦手方才道,“那好,那秦莞就先告退了。”
秦莞点头,燕迟看向一旁的白枫,“送九姑娘回去。”
白枫应是,抬手一请,“九姑娘”
秦莞本想说一句不用,可看了一眼燕迟的眸子却未说的出来,她福了福身,这才转身走了,秦莞缓缓走出紫竹林,这边厢霍怀信转身道,“殿下,这刘春……”
刚说出五个字,霍怀信话语一断,他目之所及,燕迟仍然看着秦莞离开的方向,那目光带着几分幽深专注,一下子让霍怀信惊了一惊。
他到底是半个人精,忙垂下眸子想了一瞬,待想到了那个可能,心头不由一阵急跳!
这边厢,燕迟转身,“刘春如何?”
霍怀信咧嘴笑道,“是否将刘春另外找个地方安置?”
燕迟便看了一眼西南方向,“柳氏的灵堂院子里可还有空地?摆过去放着吧,眼下这案子已经不同了,跟秦府说,柳氏先不要下葬,再等两日。”
霍怀信一个劲点头,方才招呼远处的衙差,“来人,将刘春抬出去……抬去那边的院子,你们几个,看看这周围有没有什么线索痕迹留下的!”
……
……
紫竹林热闹一片,整个秦府皆惊,很快,消息传到了蒋氏跟前!
蒋氏眉头一皱,“什么?!刘春当真死了?!还是和柳氏一个死法?”
小奴点点头,“是的,眼下知府大人把刘管家的尸首暂时放到了柳姨娘的院子里去,还说这件案子已经不同了,两个人都暂且不得下葬。”
蒋氏手中的佛珠快速的转了起来,一旁林氏长长的苦叹一声,“母亲,这是怎么回事,不是抓到刘管家就好了嘛,怎么刘管家又死了?这意思是,刘管家和柳氏都是被旁人杀死的,而这个凶手眼下还在我们府中藏着的?”
蒋氏缓缓将眸子闭上,一旁的秦琛道,“母亲,是这样。”
林氏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老爷的病还没有一点好转,怎么府中又……还有当年,当年二姨娘的事也被知府大人和睿亲王世子殿下知道了,这……”
“慌什么!”蒋氏的眸子猝然睁开,眼底一束利光闪了出来。
“知道了就知道了,当年我们只是隐瞒下来,有没有害了她的性命,你这幅样子,旁人还以为我们害了二姨娘的人命,眼下让官服将尸骨挖出来,不过是多了一道下葬而已。”
林氏被蒋氏一顿呵斥,面上一白,却是点头道,“是,母亲说的是,是儿媳慌了。”
蒋氏叹了口气,转而看向秦琛,“琛儿,你父亲的病如何了?”
问几次,秦琛眼底生出两分漠然来,“还是那般,钱百韧不中用,半点效用也无。”顿了顿,秦琛道,“祖母,要不要让九妹妹……”
蒋氏摇头,“不可,秦莞是个小辈,知道长辈的丑事已经够丢脸的了,还要让她给你父亲治病?如此你父亲今后都不要做人了!”
秦琛欲言又止,到了这个时候,是性命重要还是脸面重要?
可想起贪色好享乐的秦安,秦琛心底的那点焦灼忽然淡了,那就看重脸面吧,性命也没什么打紧……
秦琛眼底眸色沉郁了一瞬,当即不再继续劝告蒋氏。
而蒋氏顿了顿却道,“去请黄神医吧,还是请他来,无论花多少钱都要请他来一趟,那个病是会要命的,耽误不得了,明日,明日琛儿就去请。”
秦琛抿了抿唇,“是,孙儿明日便去。”
如此蒋氏才缓缓的呼出了口气去,又看了林氏和秦琛一眼道,“眼下府中多事之秋,你们不要慌,霍大人好歹和秦府有几分交情,他查案,咱们配合便是,凶手总之不是你我,眼下,我也盼着早日将凶手找出来,免得咱们府里日日兵荒马乱的。”
说着又看向秦琛道,“琛儿,你这几日多管束管束外院,选个得力的管事出来代替刘春的位置,霍大人需要什么,你只管去给他找便是。”
秦琛又点点头,蒋氏这才眯着眸子道,“或许是咱们秦府的劫,一定能过去的,一定能,就是知府大人不查,我也要把为害秦府的祸端揪出来……”
林氏闻言也跟着叹了一声,“会是谁呢,柳氏和刘管家平日里都是府里有几分地位的,谁敢下这样的手?!”
蒋氏沉着脸没说话,秦琛也一脸的迷茫,“杀柳氏也就罢了,刘春竟然死在那口井里……”
提到那口井,林氏和蒋氏的面色皆是一变。
蒋氏重新闭上眸子,极快的转起佛珠来,“那是一口凶井,是凶井,等将二姨娘的尸骨捞出来,一定要重新填埋封住!连着死了两人,或许就是那凶井在作怪!”
……
……
时辰已晚,秦莞回了屋子便开始沐浴洗漱。
她刚验过尸体,这一次便洗的更外的用心,又换了一次水,秦莞闭着眼睛靠在了木桶边上沉思起来,先是柳氏,再是刘春,幕后之人和他们二人到底有何仇怨?而如果刘春被人杀死了,那当初九小姐是因何被杀的?
秦莞只觉得梦里面紫竹林里面的黑雾又飘了出来,渐渐地,要飘到整个秦府,她站在黑雾之中迷茫不知前路,而四周还不知藏着什么魑魅魍魉。
“小姐,当心着凉了……”
茯苓又提了热水进来,见秦莞趴着闭着眸子,还以为她在小憩,她加上热水,见秦莞身子往下沉了沉才叹气,“小姐一定是累坏了,刚才在那林子里站了那么久,不知道会不会得病,小姐多泡一会儿吧,可别把肩膀露出去了。”
秦莞“嗯”了一声,便睁开眸子看着茯苓忙前忙后。
“今天晚上害怕吗?”
忽然,秦莞开口一问,茯苓闻言愣了愣,点头,又摇头。
“刚开始是害怕的,可是后来看到小姐验尸,奴婢反倒是没有那么害怕了,每次看着小姐都不怕,奴婢就仿佛也不怕了。”
秦莞唇角牵了牵,茯苓转而道,“小姐,如今刘管家也死了,那凶手是谁?”
秦莞叹了口气,“我若是知道,那我岂不是比知府大人和迟殿下都厉害。”
茯苓哼一声,“您比不比迟殿下奴婢不知道,可是您肯定比知府大人厉害,刚才在竹林的时候,他和奴婢一样害怕。”
秦莞失笑不语,茯苓却蹙眉,“说起来,这个凶手也是蠢的紧。”
秦莞“哦”一声,“怎么说?”
茯苓素来性子活泼单纯,秦莞却是第一次听她说别人蠢。
茯苓挑眉道,“按理说,那个人杀了柳姨娘,别的人可是都以为杀柳姨娘的人是刘管家来着,刘管家和柳姨娘有染到时候被证实,他无论如何都洗不清的,那个凶手怎么还自己把刘管家杀了?这样岂不是让大家知道了第三个人的存在?”
秦莞眼底的兴味一定,继而被一抹凝重取代。
两起人命案子接连发生,寻常只会让人想到,许是有人和柳姨娘以及刘管家有仇,可若真是报仇,只需要陷害刘管家杀了柳姨娘便可,如此,便是一个完美的局,旁人甚至不知道这第三个人的存在,然而如今,所有人都知道这府里还藏着一个凶手,这对于那个凶手而言就危险的多了……
“小姐,怎么了?奴婢想错了吗?”
见秦莞未接话,茯苓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秦莞唇角微弯,摇了摇头,“不,你没有想错,这样想也是一种思路,那你再想想,为什么凶手会这么蠢呢?”
茯苓皱眉,“要么……是凶手真的蠢得没想到这一层,只想杀人报仇,要么……就是凶手是有别的什么目的……”
茯苓和秦莞经过了几次验尸,如今胆子大了不少,更是喜欢听秦莞推案,以至于她也想帮着秦莞想一想这其中有什么缘故,“柳氏是死在花棚之下的,而刘管家是死在紫竹林的井里,难道……难道那个人是为了让二姨娘的事暴露出来?”
秦莞听着茯苓的话,想到了今日蒋氏的说辞。
她只说了当日二姨娘投井自尽,可当场大家的注意力被刘春分去,竟然没有问那位二姨娘在八年前是为了什么投井的。
“茯苓,你可知道那位二姨娘当年是为何投井?”
茯苓歪头想了想,“好像是……好像是说她掉了孩子还是怎么……还是一年之前吧,奴婢听厨房的刘大娘说的,这些旧事,也就只有府里的老人知道了。”
秦莞倒是明白这一点,蒋氏没有说二姨娘投井的缘故,想来这缘故也是不好拿在台面上说的,像秦府这样的大门大户,姨娘之间的争斗最是多见,这位二姨娘的孩子,难道是被旁人害了?然后二姨娘伤心欲绝之下投了井?
而蒋氏不说,或许害孩子的人是值得她维护的。
秦莞蹙眉,难道是林氏?
秦莞这想法落定,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如果是这样,那就解释了当年二姨娘没办法了才会选择投井自尽,而蒋氏迷信神鬼之说,又想护着林氏,如此方才将那口井封住不想让此事暴露出来。
然而……凶手是谁呢?她又是以什么立场想让当年的事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秦莞眉头微皱,当年的旧事她知道的太少了,委实不能随便下定论。
“奴婢也想不出来了,就觉得,刘管家死了,因为死的地方奇怪,所以把当年的事捅了出来,所以觉得凶手的别的目的便是这个?”
茯苓摇了摇头,“不行不行,奴婢太笨了,想不出来。”
秦莞呼出口气,“想不出来也没事,明日我们去问问刘大娘,看看当年到底怎么回事,你拿衣服进来吧,我要起来。”
茯苓微愕,“小姐再泡一会儿吧……”
秦莞摇摇头,“待会儿还有人过来。”
说着意味深长的看着茯苓,仿佛在说,你忘记秦隶要来?
茯苓恍然,拍了自己额头一把,“看奴婢这记性!竟然忘了!小姐等着……”
茯苓手脚利落的拿来了衣裙,秦莞穿上衣服,茯苓又帮她把头发绞了干,稍稍挽了个小髻,便跟着秦莞朝暖阁而去,刚走到暖阁门口,后窗已经响起了敲击声。
今夜因为紫竹林的事,秦莞回来便很晚了,看样子秦隶已来了一阵。
茯苓打开窗户便去门口守着,秦莞走到了窗边来,秦隶见秦莞走近,将兜帽摘下来便问道,“九妹妹,今夜你去紫竹林了?”
秦莞看着秦隶目光微凝,“二哥知道了?”
秦隶顿时容色一变,几乎有些急切的道,“九妹妹,你忘记我告诉过你的吗,不要去紫竹林,不要去井边!”
说着语气一低,莫名带了几分阴森之意的道,“那是一口凶井,会为你招来杀身之祸……”
秦莞刚刚沐浴过,身心皆是松快,可此刻,硬是被秦隶这话说的背脊一寒。
她定定看着秦隶,“二哥到底知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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