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元殿中,户部尚书聂世忠在念完天子手书的最后一句话后,神情各异的百官同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尴尬的沉默中,一时间,就连那些哭天喊地的人也全都停了下来。
“朕欲遣人追查欠款以充国库,不知诸位卿家,可有人选荐之?”
前面铺垫了这么多,好话已经说尽,只怕无人不为天子的仁厚而感动,可在他们这些身处其中的人看来,既然落到实处,还是要钱,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不多时,便有人沉不住气了,或者说早早便受人指使,故而头一个站了出来,大喊道:“我举荐,陈王殿下,才高行洁,品德俱佳,可担此重任!”
话音刚落,谢玄便反驳道:“何武,据我所知,你与陈王殿下在私下素无来往,又何以得出如此结论?”
这帮人心中那些弯弯道道,谢玄根本就不用去猜,仅仅只是看上一眼,就全知道了。
站在他的立场上,他自然不愿宋琅被卷入这趟浑水,这可不比上次的梁州案,上次是过江龙压地头蛇,顶多也就是被齐王党迁怒,但仍有回旋的余地,最起码,你还可以选择得罪一方,讨好另一方,可这次不一样,这次的事,涉及朝中起码八成官员,而且动的还是他们的命根子,换谁来都是找死。
莫看这一堂公卿满嘴仁义道德,真逼急了,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凶徒。
权力,本就会助长人的阴暗面。
刚娶了第四房小妾,所以心急难耐的何武被谢玄当面质问,还是下意识把脑袋一缩,显然,在谢玄跟前,朝中就没几个人能保持镇定。
不过,性命攸关的事,他还是兀自争辩道:“陈王殿下已经通过梁州案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并且也得到了陛下的嘉奖,连陛下都认可陈王殿下,难道谢大人不认可吗?”
他倒也不傻,直接就将天子搬了出来。
谢玄闻言,却是面不改色,几十年宦海浮沉的经历,让他面对这种诘问依然可以应付得游刃有余。
“若说陛下嘉奖,现如今,留在京城的诸皇子中,太子殿下,晋王殿下,楚王殿下,韩王殿下皆比陈王更多,若论才学,楚王殿下为崇文馆之主,千百儒生共尊之,若论德行,晋王殿下素有贤名,曾为当世鸿儒称赞之,更遑论太子殿下,德才兼备,有口皆碑,这几位,哪一个不比陈王更好?”
何武一时语塞,不过,太子党的人也没光在一旁看好戏,下一刻,户部侍郎高文敏便站了出来。
他一拂袖,冷冰冰地道:“谢大人!上次大家一起讨论梁州案时,你便在这含元殿上,对陈王殿下无端贬弃,今日更是变本加厉,视陈王殿下的功劳为无物,当着这满朝文武的面,恶意中伤于他。在下斗胆想问谢大人一句,你究竟与陈王殿下有何深仇大恨,缘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殿下横加羞辱?”
他领的是父亲高俭的申国公位,而且还和名义上的百官之长独孤无忌是亲戚,虽只是个户部侍郎,但在这含元殿上,其实远比聂世忠这个尚书大人来得硬气。
而且,他爹高俭在生前就和谢玄极不对付,当时谢玄年少,他爹年老,却常常被谢玄当众怼得哑口无言,如今他年轻,谢玄年老,找到了机会,他自然想要报仇。
然而,谢玄根本连看都懒得看这个后生,甚至连说话的语气都不带一丝感情。
“本官只是实话实说,若朝中诸公连一句实话也听不进,那本官也无话可说。陈王殿下年纪尚幼,经验不足,岂可轻易担此重任?若遂尔等所愿,届时出了问题,又该追究谁的责任?是故本官坚决反对由陈王殿下负责此事。”
话音刚落,刑部侍郎何文便道:“谢大人此言,有失偏颇。试想当年,陛下领兵之时,也不过十九,陈王殿下如今都已二十,为何就不能为我嘉国尽一份力呢?”
何武也跟着自家哥哥喊道:“谢大人,上次您就是在这,口口声声说陈王殿下毫无从政和办案的经验,不能担当重任,可结果呢?请问您事后,可有为自己的过失向陈王殿下道歉吗?既有前车之鉴,您为何不引以为戒,谨言慎行,现如今,竟又来大放厥词,您究竟是何居心?”
何武到底还是年轻,修养不够,这越说越激动,到后面,这语气就有些不善了。
太子党与齐王党再度联手,一时间,谢玄竟似被千夫所指,那些官位低一些的,连话都插不上,但很快,也有人站出来声援谢玄。
可别忘了,他谢玄可是朝中清流党半个党魁,整座御史台的主人!
“放肆!何武,在这含元殿上,诸公面前,注意你的措辞,否则某定要参你一个违礼之罪!”
“谢大人不过是说几句公道话,就要被尔等横加指责,那试问今后,谁还敢说真话?”
“是不是不遂你们的意,就是错的?你们口口声声质问谢大人是何居心,那某也问你们一句,尔等又是何居心?”
“陛下贵为天子,尚且从谏如流,尔等又是什么身份,如今连一句公道话都听不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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