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雅扭过头来看她,怪怪的眼神让她浑身不自在。
“不错,晏姑娘倒是思维敏捷。”
“堂弟?那你也姓崔?”她仰脸问子奕。
他的眼神闪过祈求,“这里人多眼杂,我们不要在这里讲话,先进去吧。”
“我看你是不敢讲吧!小心我把你那点儿事都给你抖出来!”子雅抓住子奕的把柄,不介意补上一刀。
一阵悠扬的琴音随风而来,恰好替子奕解了围,众人循着琴声步入莲音园。
初夏时节,千亩清池白莲盛开,池中堆出一座小岛,岛上设一轩,四围覆白色纱幔,周边花选古奇雅姿为上品,并栽香草绕廊,表面无华而暗香浮动。风动纱逸,池烟缥缈,美人抚琴,恍若仙境。
几人乘船至池中小岛,恐惊了那白衣女子,弃了船,悄然登岸。
轩中女子席地安坐,罗衣飘飘,轻裾随风,以手抚琴,低吟一首曲子。娇弱似潺潺溪水,淡漠如风中烟霞,貌美若苕华之玉,软语似春风幽兰,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大概就是如此吧。
晏傲雪心里这般想着,不由看呆了,直到子奕好笑地牵她的衣袖,她才不好意思地回过神来,赶紧跟上。
“仙女姐姐,看来你的琴艺又进步了!”阿白自来熟地凑上前攀谈,打破她所沉溺的天外之境。
尧姬停了琴音,好一会儿才收回神游的思绪从乐曲的世界归来,茫茫然的神情倍感失落,自顾自地道。
“这首鄌郚古曲,我钻研七日都未曾领悟其中真谛,看来是与它无缘了,只是平白污了季白的一双好耳朵,也让师父见笑。”
“尧洛,你弹奏此曲心境不对,故而不得要领。世事无常,人生殊难,但大道坦荡,无愧于心,你当如此。”子雅毫不避讳地步入席上坐下,直言不讳地指点道。
晏傲雪立在轩外,听子雅竟敢直呼尧姬姓名,足见他与尧姬确实熟稔。此人虽与子奕是堂兄弟,可二人何其不同?若说子奕是一汪冰潭,气宇轩昂,心思沉稳,不骄不躁;那子雅就是激荡的混黄河水,俊秀不羁,行为乖张,才高气傲。
“在下不善音律,可听得出来此琴音色与古曲不称,夫人不妨试一试此琴。”
子奕向身后戴铉比了个手势,戴铉将负在身后一把庞大的古琴呈上,撤去深蓝色锦缎。
阿白惊喜地大叫,伸手去摸,“我的虞琴!”
子雅嫌恶地一把打开他的手,“你懂弹琴吗?好好坐那儿听着。”
“子雅,你竟把上古虞琴借给别人!”阿白把笛子往桌上一放,难得生气了。
“子奕连我家都给抄了,抢走一把古琴又算什么?”子雅也没好气,顶回去。
晏傲雪发现尧姬不喜言笑的唇角几不可闻地上翘,天然柔美,全然没有寻常女子的造作,顿时心生好感。
她低声对子奕道:“这尧姬不仅人美得像仙子,连性子也似泉水温柔,就是我这个女人都禁不住想怜爱她呢!”
“你可没那本事。”子奕低头看她,嘲弄道。
尧姬耳朵格外灵敏,听到了她俩的谈话,双眸潋起一丝和煦,摊开一双柔弱无骨的白皙小手,柔声自惭道:“我倒是想成为姑娘这样的女子,英姿飒爽,傲霜斗雪,可惜我天生孱弱,拿不起刀剑,注定成不了你这样的女子。”
阿白连忙起身将晏傲雪拉到席上坐下,介绍道:“阿姐,你来坐!仙女姐姐,这是我阿姐晏傲雪,我跟你提过的,特别疼我。”
晏傲雪心想:是,特别喜欢打疼你。
子雅净手,轻捋琴端红穗,调整琴马,拨弄几声,正了正音色。
几人忽然都安静下来。
炊烟袅袅,茶香四溢,子奕端坐席子一角,靠着晏傲雪坐下,兀自一派雍容闲雅地品着茶。
一曲《鄌郚颂》从子雅灵活的十指下铮铮而出,钟声激荡,号角长鸣,令人荡胸生云,如浩浩江水,沛然莫之能御。
晏傲雪再观子雅,玉冠罗衣,气度如华,真是陌上人如玉,风雅佳公子,诚然当得起个雅字!
她惊叹:原来子奕就是利用了此琴高亢激昂,达到扰乱公子敖的目的,选物、用物,可谓煞费苦心。
想当初在郚城邀月台,子奕用此琴弹奏一曲《青龙令》,音调铿锵,如闻战鼓霍霍,杀气冲天,如见金戈铁马。一曲使人志薄云霄,一曲使人杀心骤起,两首曲子功用何其不同?
一曲罢,余音绕梁。
尧姬不知何时潸然泪下,抬起衣襟轻轻拭泪。
阿白闭着眼,以玉笛轻敲掌心,“大音希声,佳音难得,闻子雅兄一曲,我这是又要三个月不识肉味啦!”
子奕见晏傲雪一直盯着他,便问道:“你听这曲子如何?”
“啊?”晏傲雪一愣,迟疑道:“我也不懂音律,只觉得如茫茫原野上伫立着一个高大身影,此人背对着我,注视着远方,好像在看东西,此人风采脱俗,恐怕只有文王那样的人才能比得上吧!”
尧姬的泪水止不住地落下,如决堤的江河,泣不成声道:“你竟看得到他!他……他竟然去找你了!”
晏傲雪迷惑不解,环望四周,各个眼神奇怪,惊讶又艳羡。
她低声问子奕,“这个‘他’,是谁啊?”
“此人乃是上古君五帝之一的唐尧,前朝商君封唐尧后人于鄌郚国,作《鄌郚颂》纪念鄌郚国的先祖,你将文王作比,再恰当不过。”
子雅也一敛恃才傲物的神情,赞道:“子奕为我选的夫人虽不通五音八律,却颇有识曲之才,妙哉妙哉!”
子奕怒了,瞪他道:“你不是以琴为伴,以乐为妻,终生不娶吗?”
子雅放下琴,新仇旧恨一起算,“我是好琴如痴,但多个知音为伴,岂不更好?来,尧洛,喊师娘。”
“你没完了是吗?”子奕直起身子,难得一副要打架的神情。
“没完!想到你那双不好乐的手竟敢侮辱这张古琴,我就想发疯!”子雅也不顾文雅了,撒起泼来斯文扫地。
见他俩吵得不可开交,阿白头疼不已,尧姬心低头沉默不语。
子奕一直胸有城府,难以窥测,晏傲雪还从未见过他犹如小孩子一般,与堂兄弟间置气的一面,此时倒是乐了。
她站起身,提起自己的凤鸣刀走向子雅,将佩刀递给他,“来,拿着。”
子雅双手无缚鸡之力,哪提过这三十多斤的大刀,双手握住刀柄,刀尖直往地上坠,害得他身体前倾,弯腰驼背,滑稽可笑。
她再走向戴铉,向一头雾水的戴铉借了佩剑,不顾子奕瞪视她的表情,将戴铉的剑塞到他手中,双手一摊,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口气凉凉地怂恿道。
“来吧,来,打一架,打一架才过瘾,打嘴仗有什么意思?动手,真刀真枪地比试一下,拼个你死我活才像个男人嘛!”
尧姬目瞪口呆,为她的不按常理出牌侧目。
阿白“噗嗤”笑出声,朝阿姐比了个大拇指,“以战止战,阿姐霸气!阿姐威武!”
“你竟敢戏弄我?”子奕哭笑不得,直视她双眼含笑道:“你总是这么出人意料!”
子奕将戴铉的配剑扔还给他,再从子雅手中接过沉重的凤鸣刀归还晏傲雪,回头对子雅说道。
“傲霜力能扛鼎,可是能上阵杀敌的女将军,至于知音之情,子雅你恐怕无福消受。”
“我不跟你争,不过你也别得意,别忘了你还有把柄握在我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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