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前公子府还笼罩着灾难的阴影,到了四月中旬的初夏,乌云密布的紧张气氛反倒一扫而空。
上至官员夫人、下至仆从侍卫脸上的愁容密布,变为充满希望、信心满满。府中的人马不停蹄地筹备进献国君的礼物,互道只要崔大人此次面见国君顺利,靠他的擅辩之才为公子说情,定能帮公子扭转局势,免于责罚。
成群结队的将士、铁匠、木匠、车匠、各式工匠、司造器的大夫忙碌地进进出出,手中拿着调令或羊皮图纸,因为急着赶工打造能拉得动两千斤宝鼎的特殊牛车,还要选拔确定护送宝鼎的侍卫三千人。
掌管府库的官员比临近年终春节还忙,日夜不停地清点从鄑城带回来的金银宝器,造册后上承公子过目,再由崔璞亲自删减所需之物。府库中现有绫罗绸缎沉积了一个冬天,也要拿出来晾晒、清理浮灰,完好无损的丝织品造册后呈送庸夫人过目。
自从上次在地牢回万松园的马车那一面,晏傲雪在府中远远见到子奕就视若无睹地转身离开,将他留步的呼唤声置若罔闻。想起他对她的侮辱,她就生气得这辈子都不想再见他,可一想起那夜猛力推开他胸膛时沾了满手的血迹,想到他所受的伤都是为了她,她又忍不住心肠柔软起来。时间一天天过去,生气与关心在她心中挣扎纠结,闹得她愁肠百结。
在这期间公子府都局势悄然天翻地覆。子奕地牢里走了一遭反倒获得了公子敖的全然信任,罗友阵营反常地偃旗息鼓,罗友得知纪君亲自相邀灰溜溜地回府,也没敢要挟撞死在地牢前,剩余的官员全都站到了子奕身后。
他到底怎么做到的?
晏傲雪好奇这一面倒的,又不肯去问本人,她假装不经意地提及,杨夫人对她的无知感到惊讶又觉得理所当然,当下环顾左右神秘兮兮地向她解释起来。
“原来你也一直蒙在鼓里!不过也怪不得你,如此君主秘辛,若非崔璞言明,谁又会知道呢?你坐下来,听我慢慢讲——这也是公子去地牢见过崔璞,回来时心神不定,拿不定主意,我问起时他随口讲的,那样子不像是真想告诉我,而像是看我反应是否可信。公子说崔璞向他挑明了逃亡的真正原因,原来齐国先君最疼爱三公子小白,却迫于立嫡立长的古制立长子诸儿为君,先君殡天时曾留有遗言,命他暗中协助齐国公孙白抢夺君位,无奈此事被齐国高子、国子二守臣察觉,他们虽知诸儿荒淫无度、反复无常,却依旧不肯相帮,崔璞被迫逃离齐国,公子小白也不知所踪。”
崔璞接下来的话,可谓骇人听闻,杨夫人讲的时候更加紧张兮兮。
“崔璞观公子敖有君王之相,可纪君偏爱幼子,六十八岁高龄迟迟不肯立储恐另有打算。姜恪也有野心,频繁刺探公子府。公子敖储位岌岌可危,却还一味耽于田猎美色掉以轻心。崔璞恨他不争,故而行刺,若他刺杀成功,说明公子敖没有天命不堪辅佐,若公子敖逃过一劫,也希望公子敖幡然醒悟,早做决断。”
还有三日,便是崔璞进都城拜见纪君的日子,一切都到了最后煞尾都阶段,公子府人人忙得热火朝天,姜琦对这种热闹场面兴奋不已,听闻要从精锐中挑选几人任命为此次任务的长官,慌里慌张地拉着晏傲雪在人群中横冲直撞,急着去校武场凑热闹。晏傲雪怕他被粗鲁的士兵身上穿的铠甲、腰间别的佩剑挤伤碰伤,她无奈地抓牢他的手,让他走在自己身后。
人慌马乱中,侍奉茶水的婢女突然看到了晏傲雪,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惊得手中一抖,打翻了端着的茶盘,茶壶茶杯碎了一地。
一片井然有序的嘈杂中,瓷器破碎的声音尤为炸耳,晏傲雪不由向那边望去,隔着人群也看到那名婢女,立刻认出是刚入酅城跟她交换身份的姑娘,心中一惊,还没想好如何应对,就被身后着急火火的姜琦推着挤入人海。
人群拥挤间,分明看见武趵那个卑鄙小人盯上了惊慌失色的婢女,晏傲雪深知让武趵找到破绽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就跟狼一旦咬住鹿的脖子不将它咬死绝不撒口一样。
她心中如打鼓一般七上八下,知道此时只要杀了这个姑娘自己就能安全了,可她对这个为不能在父亲病床前尽孝哭得泪流满面的姑娘下不去手。她也知道子奕这几日就在公子敖的书房,她不知哪里来的信心,就是笃定只要她肯迈出步子去求,他一定会帮她,可她就是死要面子怄不下这口气不想向他求援。
整齐操练的队伍前面几个小头目交头接耳,随后队伍从中站出来,径直走到晏傲雪面前。这些人身披铠甲,手握兵器,为首一人开口便挑衅起来。
“晏女师到这校武场,莫非也是来争护送宝鼎的两千精锐名额?”
晏傲雪正为那婢女的事发愁,哪有闲心搭理闲杂人等,敷衍道。
“你们的事我没兴趣。”
“哟!晏女师还是如此猖狂,第一次去习射苑便叫兄弟们颜面扫地,更让方大丢了饭碗,今天来这校武场要说没目的,谁信啊!”
他身后之人应声附和。
晏傲雪这才拿正眼瞧了来人一眼,原来是是几位小公孙的箭师。若说让他们颜面扫地确有此事,但何来丢饭碗一说?
一直兴致勃勃地观看军队操练的姜琦早就注意到这些人,毕竟他的兄长们仗着这些人没少欺负他,一看这些人不怀好意地接近,他早就如发现恶人的小猎狗警惕地乍起毛来。
姜琦见晏傲雪一脸茫然,拉下她袖子,示意她低头,附耳道:“子姬夫人死了,没人替姜恺撑腰,父亲将他习箭师父方大给撤了。”
晏傲雪了然,一荣俱荣,抱团行动,这些人由此记恨上她。
“箭术上输你一筹,兄弟们这么长时间都抬不起头来,晏女师山上学艺十载,想来武功不弱,今天再较量一番,若赢了,你我的恩怨一笔勾销,从此再也不提!如何?”方大道。
“你们要怨要恨请便,与我何关?请速速离开,不要挡了我们观看操练的兴致。”
这些人立刻暴跳如雷。“怎么?不给兄弟们面子!”“竟敢小瞧哥儿几个!偏让她看不成!”
一直看好戏的姜琦激动得跳起脚来,“师父!打!打!让他们瞧瞧你的厉害!”
晏傲雪一巴掌拍歪姜琦的脑袋,揽着他的肩膀往回走。“捣什么乱!咱们走。”
四个大汉向前拦住去路。
“不战,今天你们别想走了!”
“今天你是战也得战!不战也得战!”
方大蛮横地将大刀横着往晏傲雪面前一递。他毛发旺盛,手背长满黑毛,正跟满脸的短黑茸毛交相呼应,让晏傲雪印象深刻。
晏傲雪蹙起眉头,看来不战他们不得善罢甘休。将姜琦护到身后,叮嘱道:“就在这里等着,哪里都不要去。”
姜琦猛点头,“师父你放心,有好戏看十头牛拉我都不走!师父加油!”
晏傲雪给他个白眼,转身接过大刀。
方大大喝一声:“上马!”
在场的将士见有比武较量,尤其还是一帮大老爷们对战纪国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师,不论输赢这绝对是可以载入史册的一战,众人乐得让出大片空地,让他们纵马厮杀。
晏傲雪一身暗红色官服,骑一匹黑鬃烈马,英姿飒爽。
她在马上提刀扫视众人,懒懒问道:“单挑?还是一起上?”众人正要答话,她又补充道:“算了,太麻烦,一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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