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不知神秘贵人是谁，但能让他爹，也就是太守大人拍马难及的，不是王孙贵胄，就是肱骨大臣，在早朝朝堂上站很前面那种，他小心伺候着总是没错。

秦暖暖终于走上酒楼的楼梯。

在前面带路的是酒楼掌柜，秦暖暖整了整被山鸡弄乱的斗笠，跑斜的衣衫，秦大秦二也忙着整理和鸡窝差不多乱糟糟的头发。

20多阶台阶走完，迎面站在面前的正是前些那日给他们送野猪的汉子。

那位把三四百斤野猪扛在身上，走路半分不喘气的汉子。

“壮士好！”秦暖暖笑着打招呼。对于那位贵人，之前只有80的把握说是夏木彻，此刻有120的把握。

“秦姑娘好，在下杜仲，往后可叫在下名字，主子在房间里等您，姑娘请——”杜仲先做了个“请”的动作，接着撩开包间厚重的棉布帘。

夏木彻挺直腰杆坐在上位，见秦暖暖进来，只眼皮翻了翻，用实际行动诠释了上位者的酷炫狂霸拽。

“穆九，果然是你。”秦暖暖的语气中丝毫不见意外。

夏木彻笑，朝秦暖暖做了个“请”的姿势，秦暖暖也不见外，直坐在夏木彻正对面，秦大秦二坐在她身旁两侧。

酒楼掌柜亲自给她几人倒茶，依然是上好的明前龙井。

只区别在于，今日的茶更好，茶水倒入杯中，茶叶的芬芳顿时氤氲了满室。

“二师兄，没想到是你！”秦大却是满心满意的意外，“之前听暖丫说你飞了。”说话间，他的目光瞟向虚空，影射飞升。

夏木彻知秦暖暖装神弄鬼，当下也不拆穿，只笑：“是飞了，但后来出了点意外，又留下了。”

这番说法，恰与秦暖暖说的天庭神仙名额有限，二师兄名额被人占了，正找关系走后门契合，于是，秦大再关切的问：“关系找好了吗？什么时候能再飞？”

关系？

夏木彻不解的看过秦暖暖，秦暖暖一个激灵，想起之前胡诌的内容，侧头对秦大：“天机不可泄露，一旦泄露，要遭天谴的！”

秦大忙捂住嘴巴，一双眼睛满是恐惧，担心的看着夏木彻和秦暖暖，生怕这两人五雷轰顶。

秦暖暖叹一口气：“大哥二哥，咱先把送给二师兄和掌柜的东西拿出来吧？”

“好好。”秦大秦二立即起身，先把拴着五只山鸡的麻绳递给掌柜，“这是我们从山里抓的野鸡，妹儿说贵人喜欢吃新鲜的，我们特地留着它们性命，养了一夜。”

“便是这五只，刚被百姓追赶，惹得全城骚乱，说是朱雀？”夏木彻笑问，目光转向秦暖暖。

隔着斗笠的帘子，隔着缠在脑袋上的衣服，夏木彻看不见她的脸，只隐隐感觉到她的目光。

和煦的，如春日的阳光。

“是。”秦暖暖答，语气中隐有笑意。

“掌柜……”夏木彻慢条斯理喊了一声，轻描淡写，“杀四只烹饪了……”

四只……会不会太多了？

就算一只没几两肉，可四只加起来，还是不少吧？

秦暖暖忽的想起秦大秦二给她说过，男人很能吃，想起她曾看过夏木彻吃东西，是名副其实的大胃王，遂将嘴边的话咽下去。

东西都送出去了，哪有干扰别人怎么吃的？

“你们还没吃饭吧？一起尝尝。”夏木彻再又开口，“这家酒楼厨子不错。”

“好。”秦暖暖答得飞快。

夏木彻倒是愣了一下：“你不问剩下一只做什么？”

“剩下一只做什么？”秦暖暖从善如流。

“带入京城献给皇上。”夏木彻道，“大庆郡惊现朱雀，乃祥瑞，大庆子民念及皇上隆恩，四处寻觅。终，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女子在山中寻得朱雀的妹妹一只，特托本……官回京时，将朱雀的妹妹敬献给皇上。”

“你说这个寻得朱雀妹妹的女子，是我？”秦暖暖疑惑的问。

夏木彻含笑点头。

“我才不要！我看起来像那种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人吗？”秦暖暖问。

“不像。”夏木彻认真道，“但你像跳大神的人，若你说这是朱雀的妹妹，谁敢说不是？”

秦暖暖闷了一下，没做声。

一个故事而已，就算夏木彻真能见到皇上，也不一定能把故事说全，就一句带过的事情，没必要计较。

“这是野兔。”秦二拎起一只黑毛兔，“是前些天从山里抓来的，妹儿说一并给贵人带来。”

夏木彻深深看了秦暖暖一眼，秦家家境如何，他是再了解不过，这些东西，连同背篼里的猪肉，怕是秦家一大半年货了！

这一家子，倒是知恩图报，他不过命酒楼掌柜不低于市场价买了他们两背篓白果而已。

相比之下，他就要显得吝啬许多，好歹在秦家吃住了几日，给秦家留下的，不足几两银子。几两银子对于秦家来说不少，可对于他来说，连九百头牛的一根毛都算不上。

“听说你做了盐焗小鱼？”夏木彻换个话题。

秦大忙从怀里掏出油纸包，放在桌子上，鼓鼓囊囊一大包。

夏木彻忍不住嫌弃：怎么从你怀里掏出来？刚跑了那么久，有没有沾上你的汗气啊？我对汉子臭可没一点兴趣！不过……

夏木彻内心煎熬：既小鱼是秦暖暖亲手抓亲手煎的，又被暗卫们描述得天上有地上无，他勉强可以尝尝……

门口，秦二已将腊野猪肉等交代清楚，并交给酒楼掌柜。

酒楼掌柜一心二用，一边听秦二说话，一边听夏木彻问盐焗小鱼，见秦大掏出油纸包，猜到是做现成的东西，正要叫店小二拿盘子来时，只见门口人影一晃，夏木彻的手下已捧着盘子喜气洋洋走了进来。

速度之快，让人瞠目结舌。

掌柜想：必定是绝世美味，乡下人家，偶尔也能做出真滋味的东西，不稀奇。当下，他杵在原地，就算吃不到，多看几眼也是好的。

众目睽睽，睽睽众目下，秦大很羞耻的打开油纸包。

一截一截焦炭状的东西，勉强能看出鱼的形状。

夏木彻脑海里就两个字：卧——槽——

就这么个东西，亏他期待了半天！

说好的只表面一点点焦，内里鲜嫩，回味悠久呢？

这分明就是残次品！不，这是废品！

难道是——

他把怀疑目光看向秦大：这货体温高于常人，把小鱼烘成这幅模样了？

感受到夏木彻投来的目光，秦大菊花一紧，猛的抬头：“不是我，我没换过！”

四目相对。

秦大：哇，二师兄果然天人之姿，难怪玉帝的儿子都抵不过他销魂一眼！

夏木彻淡淡移走目光，这人这么激动做甚？又不是没见过。

“杜仲。”夏木彻喊了一声，只一个眼色递过去，杜仲再扫过小鱼一眼，飞快离开。

他得去问清楚，这一包焦炭，真是暗卫们口中的绝世珍馐吗？

若是，这帮暗卫的审美水平就得好好培训一下，至少知道什么叫好吃，什么叫看着就无法下咽。

站在旁边的酒楼掌柜扶墙，很想自戳双目怎么办？

那一盘子的东西，真的是吃的，而不是搓成小鱼状的土吗？

“秦姑娘。”夏木彻很矜贵的开口，连称呼都正式了几分，“这一盘小鱼，是你做的？”

“是。”秦暖暖丝毫不以黑暗料理为耻，她站起身，把小鱼倒入盘子，“从打捞到清理内脏，再到油炸，全部是我做的。”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从小老师就教育过，自己做的食物最美味。

盘子呈到夏木彻面前，斗笠下的目光灼灼，上半身伏在桌子上，很是期盼。

“穆公子，您尝尝？”

这东西……

这东西……

这东西……

夏木彻发誓，若面前之人不是秦暖暖，若秦暖暖眼睛不是太亮，期盼不是太多，若秦暖暖不是他救命恩人……敢拿这种疑似毒物东西投喂他的，肯定早被他丢出去了！

“怎么？”见夏木彻久久没回应，秦暖暖不高兴了，“是不是觉得太丑？”

“还好，只是一般丑。”夏木彻很给面子，没说得太难听。

“这世上有很多东西，外表看起来丑，内心却很好。”秦暖暖一本正经，右手食指和大拇指从盘子里抓条小鱼，送进入自己嘴里，“咔嚓咔嚓”。

好像比早上又难吃了几分，忒咸，不过也还好，不是难以下咽。

作为她的处女秀油炸兼盐焗小鱼，这完全可以忍受，很值得拿出来分享。

透过斗笠帘子，夏木彻看见她开合的小嘴，洁白的牙齿，粉嫩嫩的舌头偶尔一闪而过，很让人食欲大动。

喉结忍不住动了下。

秦暖暖瞬间捕捉到，立即笑：“想吃了？”

温热呼吸打在夏木彻唇上，他的眼睛依然黏在秦暖暖唇上，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复的，五六条焦炭牌小鱼已塞入他的嘴巴。

“主……”杜仲一步跨进房门，两个字尚未出口，他已经深深打住。

发生什么事了？

他不过出去问了两句话，房间里就如此暧昧，你侬我侬？还喂起据说是小鱼的不明物品了？

九殿下，您的目光不要这么色好不好？早知您口味非比寻常，却不知您变态至此！

秦姑娘，您好歹是女孩子，没成亲那种，能不能矜持点？喂吃这种事情，不是洞房花烛夜后才有吗？还有啊，你上半身支在桌子上，曲线弄这么“S”，是要闹哪样？

忧心！

若不是清楚秦暖暖只是普通农家女，没习得魅惑妖术，他此刻早把她丢出去了！把殿下迷成这样，分明是妖女！

咸！炭渣般的口感瞬间在口腔内炸开。

夏木彻一瞬拉回现实。

他丝毫不顾形象的朝着旁边“呸呸”了几声。

难吃！这东西要能称为食物的话，他就不姓夏！

“这就是你说的外表丑，内心美好的东西？”这东西，叫它去做毒药它都不够资格。毒药讲究无色无味，可这东西，太忒么有存在感了！

“这……”秦暖暖直起身子，再抓一条不那么焦的，“咔嚓，咔嚓”，她走到她的座位上，语气无辜而忧伤，“其实还好啦，没有你说得那么糟糕吧？”

“你们这是怎么了？”夏木彻看过满屋长大嘴巴目光呆滞的人。

众人：这么快结束啦？还没看到小怪兽还没扑倒霸道王爷。

没错，秦暖暖就是众人眼中的小怪兽。

夏木彻再把目光移到秦暖暖身上，这姑娘还在郁闷的吃小鱼，有点内疚。

“其实，也不是我表现得那么难吃。”他试图安慰，“我只是习惯了夸张了一点点。”

“真的吗？”目光灼灼。

“恩。”夏木彻昧着良心点头。

“要不，你再尝尝？”秦暖暖超具有分享精神。

秦大秦二默默为夏木彻点燃一根蜡烛。

夏木彻伸手，一双银筷已放至他的手上，他夹起一条顶小顶小的小鱼，优雅放入嘴里。

“怎么样？怎么样？”秦暖暖赶忙问。

“咔嚓，咔嚓……”夏木彻很同情这姑娘，往后谁要娶了这姑娘，一定要让她远离厨房，否则，没病都能吃出病。

秦暖暖如此殷勤，夏木彻怎说得出难听的话？他艰难把炭渣咽了后，毫不吝啬赞：“果然很具有内涵美，普通人做不出这食物！”

秦大秦二再次默默给夏木彻点蜡烛。

满以为秦暖暖下句话会让夏木彻把这盘东西吃完，却没料到，秦暖暖开口，却是给夏木彻发了张好人卡。

“穆九，你是好人！”她说得很认真，言辞恳切，末了还重重点了下头。

夏木彻：这姑娘太可怜了！相貌丑不说，好不容易有个烹饪的爱好，还没有任何天赋，肯定经常被人打击！

做出来的食物不被人肯定，这得多么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