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十三年七月初三,襄亲王薨。
……
永寿宫内,一女子斜倚靠在房外的躺椅上,眼睛无神的看着前方,平静无波澜,看不出是喜是乐,一身碧绿色的宫服,流苏的碎段斜斜的挂在一旁,头上簪着银白色的步摇,一举一动之间皆是端庄大方。
只是已经是盛夏的天气,身上还盖着一层厚厚的毯子。
天气很好,时而的蝉鸣听得越发会扰乱人心,屋外池塘时而有涟漪泛起,一圈绕着一圈,就像人的年轮,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终归还是这样的周而复始。
鸟穿浮云云不惊,沙沉流水水尚清。
偶尔有几只蜻蜓在上面掠过,涟漪泛起,静姝看到会突然的坐起身子看着那涟漪的波动,这对她来说已经是很美的场景了。
微风渐起的时候,会有几片树叶从树上吹下来,有些在空中盘旋着,盘旋着,仿佛久久不愿意落下而又无可奈何,吹到她的身旁的时候她会轻轻的将树叶拿起来看上很久,每片树叶都有着自己的些许纹路,就像每人的一生,有人一出生的纹路就是工整的,而有人一开始就是蜿蜒盘绕,她应该属于第三种,就是行径到一半便再也找不到纹路的那种。
无奈的笑笑。
宫内没有很多人,除了她的带过来的贴身丫鬟芍药,就只剩了两个打扫的丫鬟,听芍药说一个叫冰心,一个叫玉壶,如今两个人应该在后院打扫,至于芍药,也出去了。
没有人讲话的死寂,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她自己也不爱说话了,不知道和谁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就这样安静,挺好的。
她看着这个院子里的春夏秋冬,三年了,她搬进这个院子已经三年了,这三年来,她倒委实过上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生活。
听说她的妹妹博尔济吉特氏继承了她的后位,赐居坤宁宫。
听说浩齐特博尔济吉特氏,多罗额尔德尼郡王博罗特女,册封为恭靖妃。
听说董鄂氏,长史喀济海女。顺治十年,生皇二子福全,之后册封为了宁悫妃。
听说恪嫔升为恪妃了,居住在长春宫。
听闻皇上又得佳人了……
静姝从躺椅上起身,天气转凉了,她得进屋了,不然全身的骨头都疼的难受。
静姝从躺椅上起身,用手提着两侧的裙子,迈着莲步,走进屋,大堂里的清香在芍药走后就一直燃着,如今已快要熄了,静姝想了想,闲着也是无事,就从一旁的抽屉里抽出了三根清香走到蜡烛前点燃。
静姝上前,对着佛像拜了拜,将香插上去,突然香从中间折断,火星倒落在她的手背上,疼的她手一缩,将整个燃香的缸全都推倒了,静姝倒退了两步,静默了快三年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不同于平静的表情,她的眉头微微的皱起,这是不祥之兆吗?
然后又慢慢的垂下头将其捡起来,自嘲的摇了摇头,现在的她还能怎么不祥呢?
将案台摆好之后,灰洒了一地,静姝出门拿了扫帚慢慢的将其扫到一起,快要堆在一起的时候,起风了,一阵风卷过,灰洋洋洒洒满屋都是,静姝有些泄气。
“娘娘,娘娘,不好了静妃娘娘,不好了……”芍药急急的从外面跑了进来,还来不及看这满地的飞灰,就眼角含泪的,气喘吁吁的抓着静姝。
静姝慢慢的扶着她,这三年以来,她已经不觉得有什么事情是能够让她感觉到不好了的。
“芍药,你去哪儿了。”静姝平静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问完之后,又继续走开将一旁的灰扫在一起,夏日尘灰,沾染多了,总归是不好的。
芍药看着静姝急急的说:“我刚刚去敬事房领咱们这个月的吃穿用度,但是看着很多地方挂着白缎,像是有丧事。”
静姝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将部分的灰合拢之后,拿起了案台上的缸,想着不如再将它装回去吧。一边做着,一边静静的说:“估计是哪个妃子病逝了吧。”
芍药看了看静姝吞吞吐吐的道:“听说,听说是襄亲王薨了。”
哐当,是静姝手里的缸碎落在地上的声音。
良久,薄唇亲启:“你刚刚……说什么。”
芍药跟随静姝很多年了,从蒙古的科尔沁草原就一直是她的玩伴,陪着她嫁入皇宫,看着她从当初的活泼俏皮变成今天这个地步,也知道发生在静姝身上所有的事。
芍药抱住静姝:“襄亲王……襄亲王薨了。”
静姝的眼角滑过一丝晶莹,她推开芍药,将地上的碎片一点一点的捡起来,放在了案台上,手里紧紧的握着每一块小的碎片,将她的手划破,流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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