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若再不来,陆某就要驱车回那露华楼寻你了!”
递过手中的一片粉嫩,九儿略带撒娇地解释道:“那阿平最近总是五更一过,刚解禁就跑出门去,一早上不见踪影。今日阿娘和顾伯去祭扫,后院不能无人。我等他回来才离开,谁知竟那么久了。”
“就拿这枝春桃赔罪了,公子可还生气?”
陆卿心里一阵酥软,他自是不生气的,反倒九儿如此一解释,自己倒是不好意思起来。
他没敢看九儿的眼睛,急忙接过桃枝,催促着快些动身看春水去。
……
潋滟水光抚弄着低垂的新柳,九儿撷下一朵桃花戴在髻前,更显动人。
望着九儿的笑颜,陆卿不禁吟出一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陆公子竟同是懂《诗》之人!”九儿此刻心中也正吟咏此句,听闻陆卿之言,不觉惊喜。
“姑娘怎得今日才知?当初上巳宴饮,姑娘收到的那竹笺,难道忘记了?”陆卿打趣着,未曾想九儿的回答竟令他震惊许久。
“公子何时送来过竹笺!定是你吃醉了酒,凭空想的。不然,你我二人也不至于……”九儿及时收住话音,向陆卿吐了吐舌头,笑着继续向前走去。
此刻,陆卿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他回忆起当日,正是托慕枫送去墨字书就的竹笺,恰是《国风》的那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待慕枫归来,向自己说起九儿喜遇知己,邀她此刻船中一叙,这才乘小舟前往,却被误以为逆贼,险些惹来杀身之祸。
难怪当时辩解提及慕枫,他却丝毫不替自己言语。
他又想起了方才伽沁的话。
诱饵!傀儡?难道自己也是他慕枫的一颗棋子?
他疑虑着慕枫到底作何目的,接下来的赏景显得无精打采。
……
九儿玩得尽兴,二人回了露华楼,赶上假母带回的新鲜青团,便狼吞虎咽地吃个精光。
陆卿记起答应了父亲回府用晚膳,匆匆拜别离开。
在家等他的,是陆父的勃然大怒——听闻儿子与烟花柳巷的女子春游一整日,自觉面上无光,定要让他做个了结。
任凭陆卿如何解释九儿的身份,皆无济于事反而火上浇油。眼见父亲就要冲过来教训自己,陆卿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慕府都认下她这女儿,为何父亲要另眼相待。”
陆父瞬间气焰全无,停息片刻,表情缓和良多。他欲言又止,陆卿看得出来。
“此事且这样过去吧。你记住,除她以外,那什么楼什么院的姑娘,一个都不要惹!”
父亲的话让陆卿如释重负,他赶忙回到自己的院子,生怕再一时多言令他恼火。
……
回顾一天,陆卿心中掺杂百味。
九儿那一笑甘之如饴;伽沁的呜咽他至今想来都口中泛苦;慕枫刺耳的话语让他心头火辣辣的,似有一只无形的小手挠抓着自己的胸膛。
还有父亲,平日最是厌恶秦楼楚馆,本以为这次逃不过责罚,却因为一句“慕家”让父亲不敢说下去,只得草率搪塞。
怪事很多,全让陆卿遇上。
他把九儿送的那枝桃花系在床头,躺下一直看着。
待他入眠,梦里桃花境下,是九儿纤丽的背影。转头来,却忽的变成一张厉鬼的脸。
陆卿惊醒,一身冷汗。
……
他推开窗,任凭凉风灌进胸膛,只为那霎时的清醒。
明月当空,俄而被一片乌云遮住。银光微弱,却依旧坚强地穿透黑幕,洒在窗前。
此时,长安上空回荡一声:“子时三刻,平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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