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马义方从不提起她的父母,但是,在内心深处,她是极其爱他们的。
谁的内心深处不是对给予自己生命的生身父母有着神秘的崇拜和依恋呢?
那些流言如一阵疾风,灌进马义方的耳朵里,令她整个人都瑟瑟发抖。
一个下着雨的深秋,马义方从梦中惊醒,呼地从床上坐起来,披着微卷的长发,端了个独凳过来,放在衣柜前,再站到独凳上,垫着脚,将衣柜上的皮箱取下来打开,翻出压在箱底的一个红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一块通体透绿玉牌便露了出来。
她紧紧地攥着玉佩,坐到窗下,不时地摩挲着,眼神里,尽是些难以言喻的复杂。
那是她父母留给她的惟一的东西。
窗外,雨滴从瓦檐上往下滴着,一滴滴,一串串,时而嗒嗒嗒,时而哗哗哗。
要说那时的人们最喜欢的季节是什么?回答肯定是深秋的雨季。
虽说是深秋,没什么特别重要的农事,但,作为一名地地道道的农人,怎么能闲在家里呢?怎么着,也得扛个锄头,挑一挑粪什么的,到地里去耕作一番,要不然,就会被人说成好吃懒做,不务正业,不出两天,准在队里村里传个遍。
但是,下雨就不一样了,下雨了嘛,没什么十分要紧的事,去地里干什么呢?要是淋感冒了,那才不划算呢。
那时候可不像现在,可以上网,连电视机都极少有人有,所以,一遇着雨天,大家都会乐呼呼蜷到被窝里,睡个舒服的懒瞌睡。
马义方一家子也不例外。
正当马义方落寞的思绪随着雨滴声隐约触碰到马力汗和戚飞飞的一些什么东西时,就被霍秀莲尖声尖气的吵闹打断了。
“瞧你那没本事的样儿,跟你那整天不放一个屁的妈一样,我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怎么就嫁给了你们家?居然有那么缺德的祖辈。”
显然,霍秀莲也信了那些流言,她认为,她到现在都没有孩子,是被马义方给祸害了。
“行了,你小声一点,你怎么也学着外面那些长舌妇嚼舌根?”
白新友瞅了瞅马义方的屋子,赶紧捂住了霍秀莲的嘴。
对于他的外公,他什么都不知道,马义方从来不跟他说他外公的事,以致于,有时候,他对村里那些妇人们的话竟有些想相信。
不过,最后,他还是坚信自己的外公不是那样的人。
“一只生不出蛋的母鸡,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叫嚷?”
马义方站起来,打开房门,冲着霍秀莲的屋子就是一顿咆哮。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霍秀莲先是一惊,随后,就暴跳起来。
霍秀莲家也不是一般的人家,她爸也是公社的干部,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
那天,马义方和霍秀莲破天荒地干了一架,彻底地成为了妇人们口里的谈资。
打那后,马义方就像着魔了一样,三天两头和霍秀莲干架。
白新友夹在中间,很是受气。
最后,一个热心远房的亲戚毫不知声地给他领了个女孩来,说是这个女孩她爸得病死了,她妈跟人跑了,她爷爷奶奶也不想养,就说要送出来,她琢磨着白新友没有孩子,所以,她就给白新友领了回来。
白新友看着那远房亲戚洋洋自得的样子,就觉得好笑,这是养小孩,又不是养猫养狗的,随便给我领来一个,就让我养着?
怎么着,也得提前说一声啊!
总得让人商量不是?
对,我是没有小孩,但也不能这么饥不择食吧?
白新友对那个自以为是的远房亲戚感到十分无语。
“哎呀,新友,你看,这丫头长得多好,又这么大,直接就上幼儿园,省了多少粮食......”
“大舅婆......不是这样的......我们得商量一下,这孩子这么大了,都记事了,能养得家吗?......(养得家的意思就是孩子认她的养父母这个家,不会养着养着就跑掉了。)”
白新友歪着脑袋,使劲瞅着躲在他亲戚身后的小丫头。
小丫头的头发胡乱地散批着,布满了白色的虱蛋,虱子肆无忌惮地在发间爬来爬去,脸上糊满了灰和鼻涕......
白新友赶紧扭了扭脸。
“这个你不用担心,这孩子在我们县最偏的一个镇的大山里,人家爷爷奶奶说了,只要送出来了,是死是活,是好是坏,他们都不管了......这孩子,六月十九才满的四岁,自己的名字都说不利索,能记多少以前的事?我是托了好几个亲戚才把孩子领过来的......我只是个好心,觉得你们一直没有孩子也不是个办法,就想着赶紧给你领过过来,既然你......唉,算了算了......干脆点,你就说,你要不要吧,你要是不要的话,我就给她爷爷奶奶领回去,反正,我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那个亲戚的脸色有些难看了,本以为白新友会对她感恩戴德,请她大吃一顿,没准,还给她一笔可观的辛苦费,没想到,白新友却是狗咬吕洞宾。
“大舅婆,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
白新友准备拒绝的时候,霍秀莲端着一盘糖果进来了。
“来,小妹妹,过来,吃糖果。”
霍秀莲抓了一大把糖果塞到了那个小女孩手里。
小女孩,抬起头来,乌溜溜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像夜空里的星星。
“哎呀,啧啧啧,长得真好”
霍秀莲不禁喜上眉梢。
“吃吧,吃吧,以后,我就是你妈妈,他就是你爸爸。”
霍秀莲先指了指自己,后又笑眯眯地指了指白新友。
小女孩停住正在“嗑嘣嗑嘣”嚼着糖的嘴,呆呆地望着霍秀莲,眼底的清澈一望无尽。
“哎呀,臭丫头,可有福气了,快,快叫妈呀,快叫爸呀......”
那个亲戚一听霍秀莲的话,简直乐到命里去了,双手放在小女孩柔嫩的肩膀上使劲摇着。
小女孩瑟瑟地看了看那个亲戚,再看了看霍秀莲,张了张嘴,轻轻地喊了声妈妈,声音如蚊子一样。
“哎呀,你看,这孩子多聪明。”
那个亲戚伸手在孩子脑袋上“啪啪”地拍了两下。
“大舅婆,你轻点,别拍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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