缨年跟着容济进宫，容济照例去太后那里作陪，缨年去应付了一下便来了万华宫见宛乔。二人靠着炉边闲聊，说着拿到景帝赏赐的惊堂木，一副容光满面的模样。

宛乔笑道：“许久没见你神色如此松快。”

“也只有在你这里松快一下，毕竟尚未受封，还是得事事小心。”

宛乔凑近了道：“正是要与你说呢。我看近来容济频频进宫，也太殷勤了些。”

缨年倒反过来宽慰宛乔：“又没有去皇上跟前打扰，只是每日去太后那里，也不妨碍。”

“这才奇怪呢。自我入宫以来，只有定王一人常常觐见太后，从来没见容济如此。”

“许是近日形势紧急，快要立太子了，殷勤些也是好的。”缨年靠在炉边有些热了，略略松了松领口。

“你是心大，或许不是为了太子之位，也不是为了太后。”

缨年一脸无辜：“宛乔姐姐是什么意思？”

“顾遥初不是在宫里么？我前日做了一个梦，梦到她成了太子妃。”宛乔说着，神色羞赧。

“真是无稽之谈。宛乔姐姐怎么会梦到她？你们也不甚相熟。”

“看来容济是真的没跟你说。做梦那日傍晚，我从圣上那里回宫，看到遥初与容济从太后殿里出来，便派了侍女偷偷跟着。才知道他们一同出宫了。不仅出宫，还出城了。是去了京郊的一片庄园。”宛乔紧盯着缨年，观察她的神色。

缨年也不作答，想起前日是霜降，容济以去一位公卿家做客为由，迟迟归来。缨年垂目“哦”了一声，作出一副还是捉摸不透此事的表情，等宛乔继续讲下去。

宛乔见她没有发作，便又说了点：“说是去摘柿子了。”

缨年仍作不解之状，瞪着眼笑宛乔大惊小怪，道：“摘柿子便摘呗，讨好顾小姐，顺带着讨好太后，这也是应当的。”

宛乔早已看穿她装出来的憨傻，撇嘴道：“这话说出来，你自己都不信吧。你大约会想，反正这将来的太子妃之位会是你的，你要的只是这个位子，也不是容济这个人。但我只怕梦会应验，好心提醒你！”

此时太后那里来人，请缨年过去。缨年百般不愿，仿佛是要去受刑，心里又想吐。看着万华宫的装潢、宛乔主人般的姿态，羡慕道：“你是已有栖身之所了......”

太后倒是比先前还要热情，免了缨年行礼，更拉着她到身边来坐。

“这是遥初前两日才带来的新鲜柿子，特意请你来尝尝。”

缨年笑着，却止不住瞪大了眼睛，惊得厉害：“太后何必客气，容济的庄园里也结这种柿子，每年秋天都怕吃不掉呢。太后和顾小姐若是喜欢，今后让容济常往宫里送便是，每日新摘的，才最好吃。”

“容济哪有这样的工夫，你来送也是好的。”太后看了遥初一眼，“什么来着，赵先生近来给你讲《营造法式》，遥初喜欢得很，你们二人倒可探讨探讨。之后腊八了，赵先生返乡探望父母，遥初缨年也好作伴。”

容济连忙道：“若是要各种图样，我府上倒有收藏一二，下次和柿子一起送来。”

缨年都无力陪笑：“是。可惜我不懂这些。”

缨年从未见容济如此殷勤，一面觉得荒唐，一面觉得新鲜，好像与他变得更熟识了一般。

才到王府，容济便道：“圣上定了在腊八之日，宫里向百官布粥，以表圣上恩德，大约会宣布太子的人选。”

“消息这样灵通，先恭喜容济了。”

“都是从太后那里听来的消息。”容济顿了顿，道，“年年，我是想，再娶顾家小姐过门。也是顾及太后的意思。”

缨年把玩着盘中的柿子，逼视着容济：“有几分是太后的意思，有几分是你自己的意思？”

容济看着缨年，却仿佛她并不存在、直直望向她身后：“你也知道，我非圣上亲生......若没有至亲是皇室，终究不安。”

缨年嘲笑他：“你就为了她的血脉？还是觉得她这个人有意思？其中几分利用几分爱慕，你自己都捋不清吧？”

容济答道：“自然是为了皇室之血。”

缨年一如帮助容济分析与定王的局势：“你就算想娶她，一是她肯不肯，二是她和整个顾家肯不肯让她屈居侧位。”好像装作这样的语调，便真能舍去一己私心、为他着想了一般。

容济一如向缨年解释种种朝堂纷争：“前一则我还没有问过她，后一则呢......若是封了太子，也要封太子妃的......直接封她为妃，年年为侧，也不需要停妻再娶。”

“你倒是都盘算清楚了。但我不肯。既然如此，就都说开了，我不图别的什么，要的就是名分。此前江南之事、秋猎之事等等种种，若不是我帮你，”缨年瞪眼笑道，“你如今又是什么东西。”

容济脱口坦白：“你要的只是名分？我却不同。我不仅要太子这个名分，我还要一个女人的情分！”

缨年一时语塞：情分是什么东西，你我不正因为是天地间无情无义的两个人才走到今天的吗？这样的好东西，我可没有！若有半分，如今还能站在这里不成？

是容济背叛了这样心照不宣的默契。揣摩着容济所说的“情分”，缨年的心被嫉妒包裹着。

“王爷是算计得当。”烟红不知何时站在缨年身后，“却要先问问皇帝肯不肯这门婚事。”

容济又思忖了烟红的话，恢复了先前的沉着，神色上颇为赞许，点了点头，拂袖而去。

“不行。”景帝才听了容济的要求，便很快回绝。

容济语速急促：“父皇担心拂了程家的颜面......但顾家是太后母家，父皇就不愿拉拢？”

“也不知你在此胡言乱语什么......顾家小姐已经许了你皇兄了。”

“怎会......皇兄，不是说终生不娶么？”

“你还要把这等不孝之言加在你皇兄身上？容济，以你的身份，最忌贪心不足。”景帝和颜道，“无欲则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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