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文不知道他为何要坐在这里一瓶接一瓶地喝酒,此刻他倾诉欲望特别强烈。哪怕对面没有人,他也能和空气发起牢骚来。烧烤店油腻腻的桌子上已经摆了二十几个啤酒空瓶,他已经开始晃了。
夜深了,小店里的客人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老板手中的苍蝇拍甩来甩去,不耐烦的脸上写满“我要打烊”。
“命运它不公平啊,不公平……”伊文满脸潮红,试图把老板发展成自己最后一个听众,可惜他明显失败了。他撇了撇嘴吧站起身,带倒一片酒瓶子,叮了咣啷响。
“收你180,串不要你钱了。”
“记个账。”伊文打了个嗝。
“你扫个花呗呗!”
“哎呀,有我不就扫了嘛……”
老板不耐烦地挥挥手,一句话都不想多说。但临要出去的时候,伊文还是听到身后传来这么一句:“没钱还喝啤酒,喝点散白得了呗!真是服了,啥人都有。”
伊文愣了愣,随即冷笑一声走出门,他早已练就了体面应付此类论调的本事,满不在乎地嘟囔道:“你说的都对。”
他从裤兜里摸出一根皱巴巴的红塔山,捋直了,叼进嘴里,然后又愣住。这次他淡定不了了。
他赶紧转身,却看到满脸厌恶的老板,正在拉下卷帘门——他慢了一步。
“火机,火机!他妈的火机……”伊文急急狠狠地骂道。他抬起脚来狠狠一踹,却因扑了个空而失去了平衡,一个不稳,天旋地转躺下来。黑,真黑呀,伊文从来没见过这么黑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他不禁想,估计瞎子眼里也就这幅光景吧。
他一口吐出嘴里叼着的烟,站起身来。他没有方向感,只好弯着腰,随便挑了个方向摸摸索索向前蹭。
他拿捏不准平衡,活像个刚开始学走路的婴儿。
他突然想起自己有手机。自嘲了几句,他掏出手机,屏幕散发出来的微光只够照亮他的脸,他需要打开手电筒功能。就在此时,手机突然嗡嗡两声,来了一条微信。
“爸爸:儿子,快醒醒!”
伊文的眉头缓缓皱起,酒精作用下愤怒成倍增长。他按下语音键,恶狠狠骂道:“妈了个巴子……啥玩笑你都开!不得好死!”伊文之所以面目狰狞不是因为他喝得太多酒壮熊人胆,而是因为他爹妈去世得早,他从小被寄养在亲戚家。
这个乱开玩笑的家伙不可能是他爹,伊文也不知道他是谁。
他没觉得这件事有多奇怪,这种事情很平常,他经常能收到类似的充满羞辱意味的短信或者微信,前妻发来的居多。他骂骂咧咧关掉微信,用颤巍巍地手打开手机照明功能,试图把路照亮。
这前路一片黑漆漆,哪有儿指路灯塔呀?从小被表哥欺负,上学被同学欺负,长大被老板和同事欺负,成家了又被老婆欺负……不但净身出户,而且还把工作给丢了。
没了生活来源,又急着咸鱼翻身,求爷爷告奶奶借了30万搞创业,结果遇上诈骗,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就是伊文一生的前30年,他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某个狗血电视剧里的悲情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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