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居于深处的慈安院里边一片灯火通明,回廊的好几个撒扫丫鬟在木板铺就的走廊擦水,几个丫鬟来来回回用小木桶进进出出抬水进屋里边去,丫鬟们动作轻柔,每一个动作都是谨慎的。
主屋里边小几旁做这个身形消瘦的中年男人,男人留了一根手指长的小胡须,头发用一个镶金镂银的圆鬓全部束起,发鬓角离眼角稍远,发际线与眉间的距离看着有五根手指长,男人左手握着个白瓷青底的茶碗对嘴嘴巴饮着,茶水雾气袅袅,右手做出思考问题时的习惯性动作,一遍一遍的撸着他的发际线。
“昌寿你回回来我这里便都是估摸着我要沐浴这段时辰来的,那些个丫鬟们水差不多备好了,回头你说完事情水连了她们该私底下暗暗的怨了你。”老太太拄着她的雕鸠镂花手杖从屋子的小偏屋里边缓慢的出来,身后还跟着柳妈妈。柳妈妈的手上举着个托盘,托盘里边是一个青瓷圆盘装的六块圆形糕点,糕点淡淡的绿色,里边可见粒粒饱满的去皮绿豆。
“母亲说笑了,儿子也是百忙抽空便过来的了,实在是母亲这里的绿豆糕太香了,儿子等不及明日再来。”李昌寿撸着额头便放下了茶碗,起身走动老太太身边虚虚扶着老太太坐下他才再回去坐上。
“大爷闻着着绿豆糕香就对了,这可是老太太算着日子大爷今日要来这边,昨日大早上起来嘱咐人泡好备上的绿豆,就等着大爷回来能吃上一口,老太太便是高兴得很了。”柳妈妈将托盘轻轻放下,李昌寿上手将里边的青瓷圆盘拿出放几上。
“各处可是都顺利?上次福安管家回来说你们要托上几日再回来,你也没个明白的交代,害的我们白白担心了几日,现今你回来了,可是要说个清楚的。”李老太太坐好将雕鸠镂花手杖放在两腿间,一只手搭在上边定着它不至于滑落。
李昌寿撸额头的手放下,一个小丫鬟端着个小铜盆过来,里边搭着块儿白方巾,李昌寿两下净了手用方巾擦干净丢回小铜盘里边,“各处的米铺都挺好的,金城镇哪边的一个掌柜倒是家里老娘病逝了要告假归家,倒霉的是他给他老娘抬棺入殓时不慎在山腰上脚滑摔了下去,棺材把他压得当场断了气,一大家子哭的甚是凄惨。”
李昌寿两手指抓起一个绿豆糕咬了一半进嘴巴,连连点头:“母亲这儿的绿豆糕果然是这世间最好的美味,夏日里过于烦躁热气不思进食,这绿豆糕甚是开胃。”
柳妈妈听了那掌柜的遭遇连连叹气,连连唏嘘。
李老太太侧了侧身:“可是安排好了?”
李昌寿咽下糕点,饮下一口茶水。点头:“妥当了妥当了,给了那家二十两银子,一大家儿子媳妇的都挺感恩的,一家人品德和那去了的掌柜一般可以,重新安排了个新得掌柜进去看着,金城镇那边的米铺算是安稳的,没受到什么影响。”
“那便好,咱们雇人不可最后结了怨,咱们花个二十两银子买个好名声卖个人情给那一大家子也是好的。指不定日后还用到人家那里去,那日后也好说话。”老太太估摸着:“可是还做了点其他事。”
“是是是,母亲,你可是听说过京都来的燕郡王?”李昌寿压低了声音,唑了一口茶水,喘了一口气,精神的眼眸对上老太太平静的眼眸。
“那不是三爷跟着出去办事的那位嘛?三爷可是跟着出去月余了,前几日报了个平安信儿,因着五姑娘那事托人快马去告知他回来,那报信儿的人也说三爷要入夜了才能到家呢。”柳妈妈担忧起李昌福来。“大爷,可是那燕郡王做了什么事?跟着去的人可都无碍?”
老太太也担忧李昌福,那是她最小的儿子,也是从小到大最让她放心的儿子,她几乎没有为他担忧过什么,生下来就给奶娘带着,大一点了又跟着人去书院念书考校,他父亲跟着指点,师傅也看着,那时老二李昌禄身子弱,她放心不下时时看着,对老三倒是没那麽多关心,可是老三自己倒是争气得很。
“昌福和你碰过面没?”老太太看着李昌寿:“你可得细细说说,昌福此番跟着那燕郡王走时我眼皮还连着跳了两日,几年前我和你父亲去寺庙上香时还见过那和安亲王一家子,那时这燕郡王还是一个小孩子,长得倒是十分的俊美,就是手段狠辣了一些,那时还是一个小小的孩童啊,抓着一个偷盗香火钱的小贼,那孩子竟然命人生生将那小贼的两根手指当场给剁了去,溅了一地的血,惊着许多去参拜的人,佛门重地,这孩子也太血腥了些.....”说着老太太便揉了揉眼皮,头靠在椅背上,柳妈妈拿着个小靠枕给老太太垫着,免得着了凉受风寒。
眼下燕郡王是上面正得脸面的宗室子弟,安亲王的嫡次子,安亲王的嫡长子都没有燕郡王得官家的圣宠。现今燕郡王被圣上认命为大理寺少卿,从大理寺卿掌邦国折狱详刑子事,位九卿之列。大理寺的二把手,为正四品大员。
而大理寺卿虽然说是大理寺的老大,从正三品大员,但是比较起来燕郡王在的话大理寺卿还要向燕郡王这个大理寺少卿下跪行礼,毕竟那燕郡王是真真实实的皇亲国戚,自小便入宫受教,深得太后圣上欢喜,再加上这燕郡王亦实在是大有所为,所以在朝堂上除了太子和三皇子没有哪个人对燕郡王是不恭恭敬敬客客气气的。而被太后和圣上看重的燕郡王经手的公务一般为比较棘手事件,多由皇帝直接指派下去,像是京都于刺史那一家一夜之间一百一十口人被人一夜斩杀的令人惊悚的大案件,圣上连夜便派遣燕郡王去处理。
此番燕郡王南下漳州金城镇,怕也是不简单的,漳州金城镇向来安定祥和,民风诚朴,并未见过什么乱象,他们家落定在金城镇开的那家米铺很大一部分的因素便是那里的安定,做买卖的最怕天灾人祸,小人栽赃。
“昌寿,你三弟跟着燕郡王去金城镇,这中间恐怕不能简单了事,只望那般的大人物快些完事回京都去。”末了老太太担心李昌福的心又放回肚子里,老三今个儿还说今晚就能回来了,且他家老三只是漳州一个长史,一个给人指路的本地人,他李家清廉安分,就算他那燕郡王来办再大的事也影响不到他们李家和老三去,她且安稳的坐着就是了。
李昌寿看两个老太太忧心忡忡的样子也不说话,连着吃了两块糕点才开口:“母亲只管等着晚些三弟回来便是了,那燕郡王可能来咱们府上歇上个一时半刻,我回来时碰见了三弟,三弟让我来给母亲提个醒先,让家里边的媳妇女儿们避避,免得冲撞了贵人,慌慌张张的失了咱们李府的体面。”
李昌福说完嚼着糕点闷笑了几声,颇有几分计谋得逞的意思。
“你个皮小子就知道逗我这个老太太!”老太太气得急用雕鸠镂花手杖戳了两下李昌寿的鞋面,最后又被气笑了,问道:“那那个什么燕郡王怎的不去刺史和张司马家里边去歇息,就你李府脸大是嘛。”
李昌寿带上最后两块糕点溜到了门口:“并非并非,而是那燕郡王和那两个老皮贼脾气不合。”
说完便一脚跨出了门踏,差点撞了个抬水的小丫鬟,吓得小丫鬟脸色都惊得变了,小水桶里面的热水撒了一地,李昌福连连给那小丫鬟告罪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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