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出来了，是山妖所为。”

“收了吗？”

“我们在王府布了阵，只要它再来，就自投罗网了。”闻人夜点点头，也只有每天夜深人静以后才能沉下心来，卸下一切防备，和一个人闲聊几句。阿笙望着坐在石墩上歇息的她，比黑夜还要适合黑夜的人，看上去异常憔悴。

“师姐，你为何总是一个人出去捉妖？这样太危险了，以后让我跟你一起去吧。”

“你？”她露出不屑的眼神，他积极又诚恳的解释：“我一定会拼尽全力帮你的。”

“你如果每只妖孽都要感化，我可受不了。”

“师傅说过众生平等，妖跟人一样享有生存的权利，只要它们不加害于人，就不需要收服。”

“胡说！妖就是妖，披上人皮也是妖，倘若放任它们乱来，有朝一日一旦入魔，就会有更多人受到伤害。”

“所以我要感化它们……”

“妖怎么可能被感化？只有你认为这个世界平等，善良，你所谓的感化，只是一种自我说服罢了。”

阿笙咬咬嘴唇，大道理也说不过她，气势也拼不过人家，只能这么解释：“师傅教我心存善念，告诉我人亦有恶，妖亦有善，有时候更需要拯救的，是那些被恶意困顿的人，而不是一心向善的妖。”

“你有师傅为你开化，而我只能靠自己。”她低垂眼帘，声音与试剑池的烟雾一般缥缈。

“你还有我啊，以后我陪你下山捉妖，行吗？”

“你为什么要帮我？”

“为什么……我没想过……帮人还需要理由吗？”

面对他的愚钝闻人夜再一次冷笑道：“需要帮助的人多的是，你帮得过来吗？”

“尽我所能，慢慢来嘛。”他傻乎乎的笑开，那不谙世事的眼睛里闪着璀璨光辉，不仅可以照亮黑夜，也可以温暖人心，连她那颗冰封已久几乎都忘了春日暖阳是何物的心，也随着他涓涓流水般的陪伴渐渐融化。

那晚，她想起了毁灭已久的家乡，只依稀存在于记忆里的家乡风景如画，被誉为昆仑山脚下的一方乐土，直到有一天龙子作乱，翻江倒海，汹涌的河水和滑落的山石湮灭了她赖以生存的家乡。

“你知道杏林镇吗？”她把脸埋进自己的臂弯，眼睛望着无形的雾气，轻声问道。

“是昆仑山下的鬼寨吗？我小时候听爹说过，但没去过，我只知道杏林镇后来被河水淹了，整个镇上的百姓一天之内全成了孤魂野鬼，所以那里也称为鬼寨，是吗？”

“我就出生在杏林镇，五岁那年，杏林镇被昆仑河的水淹没了，而它在毁灭之前，是世间最美的地方。”

“真有此事？难道爹说的是对的？那么昆仑山也有龙族？”

“杏林镇的百姓几百年来与龙族生存在一起，一直都相安无事。直到那一天，龙王之子不知为何事突然勃然大怒，它呼风唤雨，翻江倒海，撞击昆仑山，钻入昆仑河，一时间山崩地裂。我父母连带我逃亡的机会也没有，房子顷刻间就塌下来，他们被永远埋在了那片废墟里，不仅是我们，所有杏林镇的百姓无一幸免。而我比较幸运，昏迷后被一位从天池赶来降龙的捉妖师救起，她见我有悟性，就把我带回天池，跟着她修炼，从此我便再没有回过杏林镇。人们说的鬼寨是什么样，我比谁都清楚……”

白雪锋芒，冰河连天，求救声与哭喊声连绵不绝，那一阵阵来自地狱的呐喊像四处冲撞的魑魅魍魉拉扯着她的心，纵然十几年过去，那声音依然清晰可辨！她难受的捂住耳朵，声音还是不停的、不停的从耳朵里钻进去！

“师姐……”阿笙跪坐在她面前，双手捂住她冰冷又颤抖不已的手，“不要去想了……都过去了……杏林镇的百姓早已投胎转世……佛说我执，是痛苦的根源……你不要把自己关在过去里……”

“我到现在还能听见他们的呼喊……”

“都过去了！师姐，别想了。”

“看着杏林镇一夜之间灰飞烟灭而我却无能为力……唯有杀尽世间所有的妖……才能告慰我心里的冤魂……”她双眼渐渐湿润，却让倔强的眼泪只停留在眼中不流下，阿笙一遍一遍叫她，努力把自己装进她布满仇恨的双眼。最后他终于成功了，她把目光缓缓移向他，他把掌心对准她汗涔涔的额头，掌心凝聚起强大的力量慢慢传入她颤抖不已的身体。

“你在……干什么……”她气若游丝的问他。

“每次都是师姐你帮我疗伤，今天就让我来帮你。你不要说话，我会很快，我也不会告诉别人的，今天晚上所有的事，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所以不必担心。”说完他闭上眼睛，掌心的力量越来越大，那股力量支撑着她的倔强，又抚慰着她的脆弱。这次她没有反抗，而是任由自己在他源源不断的力量下慢慢睡去。

有多久，没有这样安心的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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