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仲连已经看到了时代的大势。
他没有将此时秦国的内乱、楚国的混乱看做是原本一样的内斗。
他也将赵国的这次公子之乱,看作是赵国变革的号角。
时代变了。
原来那些公子之间凭借自己的甲士和封地来争权夺势的时代已经过去,平民阶层凭借铁器和火药的崛起,使得这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原本的那些政变,是制度不变的前提下,换些人上去。
而现在,隐藏在政变叛乱之后的,是滔滔时代。
赵侯未必关心民众的疾苦,但他却需要用民之力。
面对着魏国的干涉、公子朝的反叛,他觉得公仲连的话很有道理。
赵魏之间的裂痕,只怕已经不能弥补。
战事四起、兵书乱飞,赵侯已经下定了决心,便无退路。
赵巍之战,从刚平到中山、从阙与到邯郸,在连绵千里的赵地上进行着。
千里之外。
泗水流域。
千里之外的战事,似乎并不能直接影响到这里,但实际上却影响巨大。
费国、武城。
自鲁襄公十九年鲁国在此地筑城到现在,已经过去了百余年。
这座曾经深受儒家文化影响的城邑,曾诞生过孔子托孤子思的曾子、诞生过以貌取人而失子羽的澹台灭明……
曾经作为鲁国南部防御越、楚、吴的重要边城,而现在成为了费国自立之后防御鲁国的北境重地。
十余年前潡水之战,墨家曾短暂地占领过这里,并且以远超时代的攻城术让越国对于墨家直掏腹心的可能心有余悸,最终导致了潡水的决战。
那场大战中,武城邑宰为了自己家族的名声和延续,自杀以逃避下达越王翳征集墨家发到民众手中的粮食的命令。
那场大战后,当初民众被墨家用纸币购买的粮食,很快就通过在鲁国的商人进行了偿还,回收了全部的纸币。
那是一个起点,从那之后墨家在武城的活动日益增加,伴随着泗上非攻盟的建立,伴随着倪、邹等国纷纷和墨家交好以非攻自保,加上当初遗留下的那“仁义之师”的惊鸿一瞥,武城曾经常有墨者来此讲学。
而今日,却没有这样的气氛,整个城邑都笼罩在一种阴沉之中。
街市上,十几个人被绳索绑住,半数以上的人身上都带着伤痕,几名贵族的私兵甲士手持利刃在旁押送。
街市之中,几辆马车准备就绪,马车的后面拴着绳索。
显然,今天这里要进行一场公开的处刑,而且是一场车裂于市的重大“场面”。
这十几个人被甲士用兵器抽打着,挪动着沉重的锁链羁縻束缚的手脚,时不时抬头看看远处为他们准备好的车裂之驷。
被绳子捆绑着、串成一串的十几个人的中间,有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刚刚长大的孩子。
年轻人尚未束发,乱乱的头发披散下来,被脸上的血迹凝结成一缕一缕的。
他的双腿不停地打颤,带着伤痕有些稚嫩的脸上,肌肉紧绷着,嘴角撇着,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
远处那些将要车裂他们的马匹发出了一阵阵嘶鸣,这年轻人脚下一软,一下子倒在了地上,随后一声剧烈的哭声传出。
倒在地上的年轻人想要站起来,却怎么也站不起来,双腿不停地抖动着,旁边的甲士拿起戈矛的木杆狠狠地抽打了一下。
年轻人身后的一个被束缚的中年人拦在了甲士之前,替年轻人挡住了这一下抽打,弯下腰冲着年轻人伸出了手,想要将年轻人拉起来。
“你害怕了?不要怕,死是很快的……”
中年人只是想安慰一下前面双腿不停颤抖的孩子,可是年轻人听了这番安稳的话,哭声更大,哭声中竟还带了几分委屈。
“我……我不怕……可是我也不知道,我的腿为什么一直在抖!我想做勇士,我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像个懦夫,可我的腿总是抖,所以我才哭。我不怕……”
年轻人似乎想要证明什么,拒绝了中年人伸出的想要拉他起来的手,双手狠狠地砸在了自己不受控制而颤抖的腿上。
大概,砸的很痛、砸到双腿麻木,那样就不会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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