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家小厮与喜婆见状急忙敲锣打鼓,又散了几波喜钱,终是赶在吉时到了温府,拜了堂。
斐玥性子活泛,好打听,这上午的变故一字不差的从家丁口中进了她的耳朵,立刻马不停蹄的复述给明娆。明娆听闻不禁暗自咂舌,着衢州官府竟是黑心到如此地步了吗,竟然当街拦路要钱,街上无一人敢拦。表哥信件每每都写一切安好,看来是只报喜不报忧了。
而后又想到瑾王,他本是用着白氏商贾的身份,今日竟是将身份亮出,实在是有些意外。但是想着他近几日的相助,顿时觉得他所做的一切又在情理之中。
将近入夜,温陆川从洞房被人拉出来喝酒,此时他也一扫早晨的阴霾,一桌桌的敬了,最后,到了李彦廷。
“白弟,竟是未曾想到,你竟是皇城的王爷。”温陆川拿着酒杯,脸上被酒染了红晕,瞧不出他是惊讶还是自嘲,但方才的喜悦,竟是丝毫没有,他躬着身说,“是温某的不是,有眼不识勋贵,还请王爷降罪。”
李彦廷听闻眉毛蹙了蹙,沉声说:“温兄,我隐瞒身份只是为了舍去不必要的麻烦,并非有轻看之意。”
温陆川闻言站直了身子,面上一丝落寞,他将杯中之酒尽数饮下,随即坐在李彦廷身边,怅然道:“世人皆说宁为白丁,不入商门。在当今世道,即使商贾家财万贯又如何,男儿难入仕,女难嫁高门。”
“余香跟了我,也是委屈了她。”说完眼前一片模糊,温陆川于是眨了眨眼,看向了别处。
李彦廷全部看在眼中,叹了口气,将方才的一丝恼怒也摒了去,沉声说:“温兄,与你交好,是因为你我二人钟期既遇,言谈成趣,我愿意结交。倘若话不投机,即使他是勋贵又如何?”
温陆川此时听着他说的话,终是将头转过来看向他,而后就听见李彦廷继续说:“我朝重文抑商,从先帝便有,即使有过多诟病,但圣上念旧,不愿改良,然商贾被欺压,贸易被压缩,看似朝廷容易掌控,实则暗藏不忿,星火燎原。”
“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李彦廷手指一下下叩着桌面,沉声说,“这政,该改了。”
温陆川更像遇到伯牙,听闻他的话,眼眸瞬间有了光彩,话到最后,竟是站直了身子,心中慷慨淋漓,字字铿锵:“得此友,此生足矣。”
明娆站在一旁柱子后,听完了全部的对话。起初还觉得以表哥一点就着风风火火的性子,不要吵僵起来便好,谁知越往后听,越觉得瑾王所言豁然确斯,寥寥几句明白晓畅让人信服口服。
“听完了?”
明娆正想着,就听见低醇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连忙转身,果然看见李彦廷眉眼含笑的看着自己,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身后,踮脚向他身后望去,只见温陆川被小厮搀扶着回了房间,她见状回正身子,说:“听到一些,瑾王所言,叫人叹服。”
李彦廷听闻并不言语,只是负手立于她对面,她为这今日喜庆,穿了身淡粉色的衣裙,倒是自己不曾见过她穿的颜色。星光璀璨下更衬着愈发娇嫩。
明娆感受到他的注视,抬起头,懵懂的眸子撞进他没来得及隐藏的深情,明娆心头一窒。
“瑾王心系国家,如若奋力,定会成为宁朝英才。”明娆不知说些什么,见着他的炙热表情,脱口而出。
“你希望我争?”
听闻李彦廷的话,明娆瞪大双眼,看着一脸平静的他,不禁回问:“你说什么?”
“颦儿,你希望我争一争吗?”李彦廷十分认真的神态。
明娆此刻对上他的眸子,竟是什么都不惧,正色道:“如若为着国朝亨运,为着百姓安康,争一争,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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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娆此刻躺在床上,回想在院中对李彦廷说的话,不禁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自己着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真是什么话都敢说。若是让父亲知道,他的女儿对着皇帝的儿子说“争一争,又何妨”这句话,指不定气的胡子都能竖起来。
想到这,明娆噗嗤乐出了声。
她是信任李彦廷的。不知为何,自从第一次见着了他,就觉得似是熟悉。他的眼眸,他的话语,以及他看向自己落寞的深情,每每总叫自己心窒难以招架,但她并不厌恶。
又想起父亲拗不过自己,讲述瑾王的一些事情,在父亲口中,瑾王在边疆人送阎叱王的称号,据说在他手中,就没有问不出来的事情,没有杀不了的敌人。她听着都会觉的怕,但现实中,她眼中的李彦廷并不是如此模样。明娆此时只觉得他并没有传言中那样狠厉,反而时常挂在脸上的柔笑,想来是个温润少年郎。
思及此处,明娆嘴角泛着隐隐的笑,终是翻滚着睡下。
此时,坐于房顶瓦片上的李彦廷,听着底下翻腾踢被的声音混着偶尔的轻笑声渐渐小去,终于被柔柔平稳的鼻息声替代,不禁满脸笑意。
他躺平于房顶之上,看着满目的星辰。
明娆,马上便要回到宁都了,那风影诡谲变幻莫测的朝堂,那明枪暗箭的算计,那血雨腥风的一切。
“争一争,又何妨?”
他想着她说这话时的明媚与肆意,勾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