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府,后院。
一女子正小心翼翼的捉那花园的蝴蝶,只见她并未绾发的如墨青丝随着轻盈的动作滑下肩头,初夏的阳光映在她专注的侧脸,鼻头也染上了一抹粉红,她瞧准时机,双手拢在一起往那一扑,但朱红的蝴蝶依旧狡猾的从她手缝中飞走,感受着手间残留的香粉,她一跺脚娇斥:“我就不信今天抓不到你!”说着提起裙摆,朝着蝴蝶飞去的方向奔去。
斐玥见自家小姐认真专注,便知今日不扑到这只蝶,她定是不会罢休的,扑了半晌,外衫早就嫌热脱掉,在后院无妨,但那蝶子像是有灵性般,死命朝着前院扑棱,斐玥急忙拿了外衫,要是遇见外男,见着小姐散发薄衣额间香汗的模样,保不准会给留个轻薄的名声,于是忙道:“小姐,前面就是前院了,您披上点衣服罢。”
那小姐步履不停,专心扑蝶,哪管斐玥的话,笑道:“爹爹向来不爱往家里带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便是这般模样到了爹爹跟前他也不会说我一分。”
想着自家老爷对小姐明珠般的独宠,斐玥也放下心来,一时间嬉笑玩闹,一路追着赶着到了前厅廊中。
那蝴蝶停在走廊栏杆,她放缓了脚步,将滑落的青丝掩在耳后,随即盈盈上前,双手一拢,终是将那活蹦扑棱的蝶罩如入手中,一时间欢喜非常:“斐玥,你快看,我抓到了!”说话间,抬起头,眼神瞟向走廊,只见一抹陌生的黑影立于走廊尽头,她不由得怔住身子,细细瞧去。
那人身着窄袖骑装长袍,身躯凛凛,修长高大却不粗狂,立于走廊尽头,背着阳光,叫人瞧不清长相,只见他向前,朝她这边走了两步,在那炙热和煦的阳光中,她看见那人用一枚发簪绾起的黑亮的发,棱角分明的脸泛着淡淡的光泽,剑眉斜飞,有丝冷峻又张扬。那人与她对视间,她只觉得那双眸子隐藏了太多的情绪,甚至还有几丝难隐的深情与久别重逢般的黯然欣喜,一时叫她难以将目光转向别处。
“小姐,”肩头一沉,斐玥也瞧见了那陌生男子,连忙将外袍披在她身上。
扑棱棱。
蝴蝶挣脱了她呆怔的手,飞过走廊尽头,绕过他的身边,翩翩远去。她回过神来,低下头,朱红的花粉混着薄汗,在手上留下了滑腻的痕迹。
再次抬头,就见父亲大踏步的朝她走来,脸上羞愤道:“颦儿,又是散发又是披衣,叫外人瞧见成何体统!”
那女子轻咬朱唇,踮起脚向父亲身后看去,就见那男子早已负着手背过了身,再瞧不见任何情绪,于是她回正了身子问道:“爹爹,那人是谁?”
“越发的没规矩,斐玥,将小姐带回后院房中,前厅议事,你们不准再来!”
瞧着自家老爷许久没有如此急言令色,斐玥不敢耽误,拉着眼神飘忽不定的小姐就往后院走。
见着自家女儿最后一抹衣角消失在拐角,他叹了口气,回过身走至那人身边,笑道:“小女顽劣,都是在下平日过于骄纵,还望瑾王殿下恕罪。”
瑾王回过了身子,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忍住心头的荡漾,表面却只是淡笑,道:“本王看着甚是明媚可爱,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二人谈笑着进了前厅一番品茗淡饭自是不提。
待到出府时,郑仲节送到门口方罢休,瑾王见了礼,朝着宫内走去。木影跟在身后,伏在他耳边说:“王爷,楚大夫查到了些端倪。”
瑾王听闻,眼眸中笑意不在,取而代之一股狠厉,沉声道:“回宫。”
此时,那女子才穿戴整齐,偷跑至前厅。方才那人的眼神,勾着她难以安宁,难耐间,再不顾父亲的嘱咐,只想前厅隔着屏风偷看,至前厅,就见空无一人,桌上两盏清茶还冒着热气,心中失落,竟是堪堪没能赶上。
“郑明娆!”
这时,就听见郑仲节的低沉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暗叫不好,但凡父亲叫了她的全名,定是十分气恼,于是她低头转过了身子,低眉顺目的走至父亲跟前,抱住他的胳膊摇晃撒娇,道:“爹爹,女儿听话的紧,是眼看着你们走了,才过来的。”
郑仲节哪能不知自家女儿心里想的什么,但就是拿这个独女没有办法,于是叹了一口气,说:“那人是瑾王殿下,你方才如此失礼,好在他不曾怪罪。”
“瑾王,”明娆喃喃着,皱了皱眉似是一丝印象也无,“朝堂之上女儿知道有高贵妃所出的邕王,还有张才人所出的祁王,这瑾王怎么竟是毫无印象?”
郑仲节不禁叹了口气,想着那多年前的往事,心中升起一丝难以察觉的惋惜,怅然道:“瑾王可是当今皇后娘娘所出的嫡长子,不过三年前他请缨戍守边疆,便再也没有回过宫,直到今日,才回来。”
郑仲节从不与家人说朝堂上发生的事情,一是因为朝堂凶险,他不希望家人每日为他忧心,二是因为,他从不参与结党营私之流,劝他结党之人也难以从家眷入手。
他任由明娆搂着臂膀,细说今日捉蝶趣事,但心思却依旧思忖着朝堂上的风云诡谲。瑾王作为皇帝嫡长子,以往是如何的风光无限,但自从与圣上闹翻自请戍守边疆后,三年不回朝。如今在这朝中,邕王虽支持者甚多,但身份不高的祁王却十分沉稳,几件政事处理的恰到好处,已有崛起之势。
想到这不禁叹道,如今瑾王的突然回朝,怕是会打破这朝堂表面的宁静,掀起轩然大波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