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鞗着实傻眼了,苏臻被面色惨白的苏瑞搀扶离去后,他还没能回过神想了明白,他一个稚子都知道科举意味着什么,如此得罪人的事情,大宋官家怎么就支持了呢?
“唉~”
“老蔡啊老蔡,你怎么就这么想一出是一出啊?难道还不嫌身上臭豆腐味儿不够重?”
蔡鞗一阵唉声叹气,刚刚将苏臻送出府,返回了的苏氏,见他跟个小老头似的唉声叹气,不由一阵好笑,轻拍了下他头顶坐在一旁。
“老蔡若不如此,我儿将来又怎能顺顺当当登榜入仕?”
见她眨眼“顽皮”,蔡鞗一阵挠头泛苦,唉声道:“老蔡权势登峰造极,因‘一大钱当十钱’而罢职致仕,这还没一年呢,又被朝臣与官家生生抬回朝堂,所为何?还不是老蔡会折腾,是个会来钱,也会大把大把花钱的主?”
“唉……”
长长一声哀叹。
“八十万禁军,四十万地方厢军,如此还未算上乡军团练啥的,再加上百万官吏,如此之多张嘴之人……大宋朝该搜刮的赋税名头一个不少,就算如此也难以应付日益增长的耗费,换做谁当了大宋国的家,都需要一个老蔡这般专门作恶的坏蛋,可老蔡这次也太那啥了些,抢百姓的钱,用百姓钱喂养那些圆鼓鼓商贾、官吏也就罢了,官吏再如何开口骂娘,双手还是将老蔡生生抬入汴京,谁让他们不愿做这种烂事呢?”
“得罪一头,喂养拉拢另一头,虽孩儿心下不赞同,却也知道世无万全法,若不如此,无论官家,还是朝堂官吏,都会毫不犹豫将老蔡驱逐出朝廷,会再次另选一个愿意听话,愿意为了权势不住往身上倒脏水之人。”
“可老蔡这一次也太作死了些,朝廷官吏们,哪一个不是科考登榜而入仕的?这么瞎整,挖了士子的根本,士子群起闹腾,朝廷上谁敢支持?”
看着他小脸一阵哀叹,本应该是个老狐狸一般恨铁不成钢,在苏氏眼里却成了天真可爱,再一次轻拍了两下小脑袋。
“太学、州学、县学……又不是没有礼部出题应试,童生入县而应试,举而成秀才;秀才入州应试,举而成举人;举人入京应试,举而成殿前进士,与童生优而入县学,县学择优者入州学,州学优而入太学,太学又有上中下三舍,层层择其优者,与科举入仕又有何区别?偏偏我儿将老蔡想的如此不堪。”
蔡鞗私下里每每称蔡京“老蔡”,初时苏氏训斥了两句,蔡鞗依然如故,苏氏也就任他由他,平日里,哪怕在贴身亲信女婢面前,也只以“老爷”相称,见他如同个小大人一般,也打趣起来。
蔡鞗知道,若按照苏氏话语所说,也确实没有什么不同,凭本事吃饭呗,谁的成绩好谁上,关键是,真实情形真的是如此?
县学、州学、太学,自隋唐,甚至还要更久远些就已存在,但这与蔡京所言有很大的不同。
之前的三学,与百十人村庄、寨堡小学堂没有本质上区别,各个学段,各个年龄段都有,县学、州学,甚至太学也只是名字上不同,或者说官方投入的财力不同,余者本质上并无不同,春闱、秋闱都要一同参与应试,但是,现在蔡京要改变了这一切,要进行层次分级,层层递进分级,成了蔡鞗极为熟悉的小学、中学、高中、大学模式,这步子也太大了些。
苏氏见他苦着小脸哀叹,心下好笑,也不明说,微笑询问了几日来课业读书之事,最后又嘱咐了两句,让他最近莫要再出府游玩胡闹。
出府一次,不仅赔了绿桃钱财,如今更是弄了一身骚气,得知蔡京欲要推翻科举取士古制,更是不愿出府遭骂。
正如他所想,一石激起千层浪,刚传扬起来的“浪荡子五衙内”流言瞬间翻船,烟花酒巷,朗朗读书学堂,市井流儿……短短三日,整个杭州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皆指着蔡府大骂奸贼,而且消息如同飓风向外疯狂扩散。
老蔡太师成了万夫所指大坏蛋,蔡鞗心下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身上的目光成功被转移开来,可他还是蔡家五衙内不是?逃了和尚无踪影,难道还能逃了安身立命的寺庙?
浪荡子就浪荡子吧,了不起也只是个调戏良家妇女的六七岁浪荡子,可蔡京惹出的风波却非同小可,哪怕所有人都尽可能不与他说起外面风雨。
躲于家中,外面的风风雨雨也全被阻在了围墙之外,被每每温和教导他读书识字,身影愈发清瘦女子阻挡在外,有时他自己也奇怪,不知何时,本与自己没多少关系的女人,竟与上一世,两个生命中最重要女人身影融合在了一起,让他分不清真实与虚幻的界线。
一日日过去,时间在手指尖不经意流逝,中秋月夕很快到来,围墙之外吵闹一日多一日,学堂所有屋舍也全都修葺了一遍,小尾巴一般的绿桃像是被顾琴娘之事打击到了,喜爱热闹的她很是安静,跟着他从头开始读书识字。
或许有些人天生自带着天赋,虽然蔡鞗没有学过繁体古文,再如何也是读了一二十年的书本的,自带着一套自学本领,可就是毛笔字写的跟狗爬的没区别,哪怕苏氏手把手教授也还是没丁点长进,反而只是在一旁的小丫头却学了个真传,远比他书写的清秀雅观,看着就是一种享受。
山不就我我就山,无可奈何下,自个用着小锤子砸铁片,用坏了两个剪刀,用着鹅毛、软木,自己做了个粗劣钢笔,虽每每将小手弄的乌漆嘛黑,书写出来的字迹也终于可以让人看了。
又一次将小手弄的乌黑,见到跑入书房的绿桃小丫头眉眼弯弯,很是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