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雄奇险峻的大山,山上除了突兀的巨石和零星的枯木寒草,并无他物。从山脚往上看,苍茫的巨峰延绵无尽,看不到头。雪白的积雪压在遥远的山巅,放眼望去,就像是漂浮在云朵之上,令人不禁炫目。
漫长的盐队此时正沿着崎岖的山路逶迤而行,缓缓的向上攀。狭窄的山路两旁,便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数百只藏羊背上驮着的是沉甸甸的盐袋,这盐袋里装着的,也是扎布里盐农一家人来年开春的全部生计和幸福生活的希望。
山路渐渐的湿滑起来,甚至已经可以依稀看到地面上久融不化的积雪了。不时的有藏羊滑到在地上,随后又很快被身旁的人扶了起来。
在盐队即将要出发的前夕,巴穆却染上了风寒,连日浸泡在冰冷的湖水里,使得这位硬汉最终倒了下来。巴穆的盐只有运送到萨嘎,才能换回他和桑格所需要的青稞面和酥油茶。所以盈歌和丁逸代替了巴穆,跟着盐队踏上了这漫长的盐路。
巴穆没有让桑格留下照顾自己,而是让桑格陪着盈歌和丁逸跟随盐队一起前往萨嘎。
他不能让客人完全代替自己去完成这份苦差,这不符合康巴人的待客之道。
领队的人是个身形高大的驼背老者,他叫涂布,每年都是他带着这数百人的盐队越过高高的雪山,前往萨嘎,今年依旧不例外。跟随他一起护送盐队的则是十数名腰挎弯刀的汉子,他们身形并不高大,但却看起来格外矫健有力。弯刀并没有刀鞘,就那样斜斜的别在腰间,闪耀着寒芒。
丁逸注意到他们的弯刀与崇吾手中的戈戈里弯刀一样,刀身前宽后窄,刀头向下弯曲,整体呈出一种优美的折线弧形。
“他们是廓尔克人,他们都是大漠里的英雄,天生的战士。”盈歌望着他们手中的弯刀说道,神情之间充满了尊敬。
丁逸没有说话,他想起了崇吾,想起了画眉,想起了老丁和曲松他们,他低下头用力扶了扶羊背上的盐袋,跟着队伍向前走去。
“盈哥哥,丁逸哥哥为什么总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你跟我说过,他不开心是因为他很伤心,他到底是为什么伤心啊?是不是因为紫灵姐姐没来看他啊。”桑格不解的看着丁逸落寞的背影。蒙加从桑格温暖的怀抱里探出脑袋,正好奇的看着四周。
“你猜呢?”盈歌说道。
“我猜就是,他肯定喜欢紫灵姐姐,紫灵姐姐人那么好,又那么漂亮,他肯定喜欢紫灵姐姐,我又不笨,我看得出来的。”桑格认真的说道。
盈歌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伸出手轻轻的捏了捏桑格的小鼻子。蒙加瞪着盈歌,两只小小的耳朵竖了起来,嘴里发出一阵轻轻的吼声。
“老弟,别担心,我不会伤害你家小主人的,我们是朋友,朋友。”盈歌看着蒙加,笑了笑,“你为什么不把它留在扎布里呢,带着它多辛苦。”
“舍不得。”桑格低头摸了摸蒙加的脑袋,蒙加亲昵的蹭着桑格的手。
“不过说来也奇怪,紫灵姐姐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来看你们,你们不是她的朋友吗?”桑格说道。
“也许她遇到了一些让她无法脱身的事情。”盈歌轻轻叹了口气,他想起了那个给丁逸送解药的儒雅书生。
前进中的盐队突然变得缓慢起来,前方传来了几声吆喝,盈歌似乎听到了一阵阵的水流声。
“青藤桥到了。”桑格抬起头看着前方说道。
翻过几个拗口,山路前方豁然开朗,丁逸的眼前出现了两道高高的悬崖,悬崖中间连着一座由青藤条织成的孤桥,它是由一条条墨绿色的藤条织成。桥身宽约一尺有余,两侧并没有护栏,一阵风吹过,飘荡着藤叶的桥面便开始颤悠起来。桥下是咆哮而过的怒江水,湍急的水流不停的撞击着岩石,激起了数丈高的巨大浪花。
藏羊排成长长的队伍,静静的站在桥前,丝毫显不出惊慌,也许它们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死考验。
“恰多。”涂布走过去轻轻的拍了拍领头那只身形高大的藏羊,低声唤了一句。
丁逸心头一震,他记得老丁洞穴里的那只巨大的藏羊雕塑,它的名字便叫恰多。
领头的那只藏羊晃了晃头上的粗壮有力的犄角,拖着沉重的盐袋,迈开步子,不紧不慢的踏上了青藤桥。桥面湿滑无比,它不停的在桥面上打着滑,但它最终还是安然无恙的走了过去。
剩余的藏羊一只只井然有序的走上了青藤桥,度过了这道天险。盈歌看着忍不住手心一阵冒汗。
“为什么不搭一座石桥?”盈歌望着涂布。
“太冷了,石头会裂开,桥会塌掉,但青藤不会。”涂布说道。
丁逸沉默的看着桥下奔腾而过的江水,大步上了桥,刚走两步,他的脚下一滑,身子一晃,眼看就要掉下桥去。
桑格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涂布高大的身躯一闪,已来到丁逸身后,他伸出有力的大手稳稳的扶住了丁逸。
“不要害怕,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涂布说道。
“桥下的水深么?”丁逸说道。
“深。”涂布说道。
“能淹死人么?”丁逸说道。
“能淹死,淹的死死的。”涂布说道。
“那就好。”丁逸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继续大步朝前走,刚走两步,脚下又是一滑,眼看又要掉下去,涂布似乎早有准备,他再次伸手抓住了丁逸。
丁逸脸上露出一种残酷的笑意,他不仅一点都不害怕,甚至反而有些期待自己能够掉下去。他若无其事的继续向前走,就这样在涂布的搀扶下,一步三滑的走了过去。
盈歌看着丁逸,忍不住轻轻的叹了口气,摇摇头低声喃喃道,“老弟,你何必这样和自己过不去呢?”
“盈哥哥,你可以走吗?来,我扶着你,我每年都走,不害怕的。”桑格拉住了盈歌的手,刚要上桥,却突然发现自己呼的一下飞了起来。桑格吓的惊叫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就腾云驾雾般落到了桥的对岸。
“这桥这么危险,走着过去多吓人,还是这样直接跳过来好一些。”盈歌看着桑格,嘻嘻一笑。
“为什么你会飞?”桑格惊讶的看着盈歌,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怀里的蒙加似乎也收到了惊吓,呜呜直叫。
“我又不是鸟,怎么会飞呢,我只是有时候跳的比较高而已。”盈歌笑了笑说道。
“这个功夫真厉害,我也想学,等回到扎布里,你教教我好嘛。”桑格羡慕的看着盈歌。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了。”盈歌拍拍自己的胸口。
山峰越来越陡,积雪越来越厚,路面也越来越滑。北风夹杂着雪花劈头盖脸的卷过来,天地之间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驮着盐袋的藏羊艰难而缓慢的向前行,它们的口中吐着白沫,不停发出沉重的喘息声,每走一步似乎都在打着颤,显然它们的体能已快到极限。
盈歌感觉自己快要穿不过气来了,他停下脚步,大口喘着气,抬头向上看去,透过苍茫的风雪,他隐约看到了一道巨大的石门冲天而立,矗立在云峰断隔之中,远远望去,宛如一根巨大的狼牙在择人而噬。
“我们是不是快要翻过雪山了。”盈歌说道。
“快了,翻过一线天,就不会有风雪了。”桑格指了指那道石门。
盈哥一扭头,看到身边丁逸像根木头一样,埋着头吭哧吭哧一副好不费劲的样子的走到了前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