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方的小酒馆依旧和往常一样,没有客人。
而老方则依旧和往常一样,坐在窗边的小桌前,桌上摆放着两壶酒,浅饮自酌,一杯接着一杯,一壶接着一壶,永远也喝不醉。
丁逸和青衣男子坐在另外一张小桌上,丁逸正在认真的看着他吃着一只烧鸡。
烧鸡个头并不算小,每一只少说也有两斤重,可这个青衣男子已经吃掉了整整十三只烧鸡。这里的烧鸡烤的酥软香脆,他吃的很干净很干净,几乎是连皮带骨头将这十三只烧鸡全部吞进了肚子里,连个鸡爪子都没有剩下。
现在他吃的,是第十四只。
从他的吃相来看,显然并没有吃饱。
丁逸坐在对面,愣愣的看着这个青衣男子。片刻的功夫,他已将手里的那大半只烧鸡又吞了下去,然后直起腰,抬起头,长长的吐了口气,心满意足的摸了摸自己的肚皮,用脏兮兮的衣袖随意的一抹嘴,冲着丁逸微微一笑,伸出了一只油腻腻的爪子。
“我叫盈歌,盈歌的盈,盈歌的歌。”
名字听着不错,可人看起来却这么邋遢。
丁逸低头看了看他手上漂起的那一层白花花的油腻,皱了皱眉眉头,勉强伸出手象征性的握了握,“我叫丁逸。你吃饱了么?”
“没有。”盈歌摇摇头。
丁逸一愣,忍不住低头看了看盈歌的肚子。
“你这样吃肚子不会炸么?”丁逸看着他。
“不会。”盈歌摇摇头。
“那你还打算吃么?”丁逸问道。
“你兜里的银子还有么?”盈歌的目光闪动着,扫过了丁逸身边的那只带着绣花的精致布袋。
那是画眉亲手替丁逸缝制的。
“剩的不多了,不过还有一点,可你总不能把它全部吃光,我还得留着一些作为路上的盘缠。”丁逸将手伸进布袋里掂了掂说道。
“所以,我决定就吃到这里,肚子里剩下的地方就交给美酒吧。”盈歌回头冲着老方招了招手,“老板,来十二壶酒。”
“我这酒很烈。”老方看着盈歌微微一笑。
“我就喜欢喝烈酒,越烈越好。”盈歌嘻嘻一笑。
十二壶酒一字排开,盈歌转眼间就喝干了两壶,丁逸觉得他喝酒简直比自己喝水还要快。
“唔,这酒不错。”盈歌凑近丁逸嘻嘻一笑,低声说道,“烧鸡虽然没吃饱,可这酒我应该是可以喝饱的。因为我一进门就看出来,你和这里的老板是朋友,既然是朋友,喝酒当然是不用花银子了,所以,我会放开喝的。”
想不到这个邋遢落拓的年轻人眼力居然很不错,丁逸在老方这里拿酒,老方从来都不收银子,因为他和丁逸的确是朋友。
“你有多久没吃东西了?”丁逸问道。
“三天。”盈歌说道。
“为什么?”丁逸一愣。
“因为没银子。”盈歌又抓起一壶酒,一口气喝光,连喝三大壶窑子酒,他的脸上泛起了一片红光,“好酒,果然够劲,够烈。”
“你不是一直在那酒楼里白吃白喝么?”丁逸说道。
“这不是最后还是被赶出来了么?”盈歌耸耸肩。
“你有手有脚,四肢健全,为的什么自己去赚点银子呢,十方镇上找个活儿赚点填饱肚子的银子,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丁逸说道。
“做苦力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会去做苦力,因为那不是我的风格。”盈歌笑了笑,又抓起一壶酒喝了两大口。
“那你的风格是什么?”丁逸问道。
“很简单,我想干什么,那就干什么,我不想干什么,那就不干什么。这就是我的风格。”盈歌又抓起一壶酒,一口气喝干。
“这能行么?”丁逸说。
“你看我现在不活的好好的么?”十壶酒一转眼的功夫就被盈歌喝干,可盈歌看起来除了满面红光之外,完全没有一点将要醉倒的样子。
果然是能吃能喝。
盈歌转头冲着老方招招手,“掌柜的,再来十二壶。”
十二壶酒摆在盈歌的面前,他又开始喝,他喝的又快又急,简直一刻不停。
“这样喝对身体不好。”丁逸忍不住说道。
“可我就喜欢这样喝。”盈歌裂开嘴满不在乎的笑了笑。
丁逸扭头看着窗外,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外边的街头传来了阵阵喧闹声,他忍不住想起了画眉,想起了崇吾,想起了死去的老丁,还有吴老二他们,心中一阵难过。
他要去找紫灵,他要去找到她,然后杀了她,为老丁和吴老二还有那些死去的无辜村民们报仇,可他现在连西域在哪里都不知道,上哪里去找紫灵呢,何况就算他找得到紫灵,也不会是紫灵的对手,紫灵闭着眼睛用一根小手指都能要了他的命。
难道自己去找她,真的就只能是送死么?
丁逸茫然的望着窗外这个喧嚣而浮华的世界,突然间觉得如此的陌生,陌生而又遥远,就放佛自己是来自另外一个不知名的冰冷世界。
“你看起来像是要出远门。”盈歌看着丁逸身边的包袱,突然说道。
“我要去西域。”丁逸回过神来,低头轻轻的抚摸着桌上的绣花布袋,轻声说道。
“西域远在千里之外,你去那么远的地方干什么?”盈歌喝了一大口酒问道。
丁逸没有说话,他突然间抓起盈歌面前的酒,猛的喝了一大口,一股辛辣的味道冲进他的鼻子,紧接着一股火燎般的炽热顺着他的喉头迅速流向他的肺腑,丁逸顿时胸前有一种针刺般的痛感,这种痛感随即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朝着周身蔓延开来。
“你没喝过酒?”盈歌楞了一下。看着丁逸,一脸的不可思议。
丁逸缓了缓,吐了口气,然后又抓起酒壶狠狠的灌了一大口,那股辛辣炽热的感觉再次涌上了他的头,丁逸的脸上浮现出一片潮红,但这一次这种刺痛感却不再那么强烈,他反而觉得有一种酥酥麻麻晕晕软软的感觉,这种感觉似乎让他觉得有些舒服,于是丁逸又抓起酒壶喝了几大口。
“怎么样?喝酒的感觉不错吧?”盈歌笑眯眯的说道。
丁逸没有说话,他只是不停的抓着酒壶往嘴里灌。
“这就对了,老弟,你知道么,一个男人不会喝酒,就像是一个女人不会来月经一样,那都是颇为惋惜的事情。浮生如梦,为欢几何,再不及时行乐,我们可就都老了。”盈歌喃喃而语,他回过头朝着老方招招手,“老板,再来十二壶。”
夜已深,喧闹的十方镇此时铅华散尽,沉入了梦乡。
老方依旧坐在窗户边的小桌前,不紧不慢的喝着酒,一杯接着一杯,一壶接着一壶。可他的眼神看起来如此的明亮,就像是永远也喝不醉的样子。
盈歌此时已趴在桌子上,鼾声如雷。在喝了三十六壶又劲又烈的窑子酒后,他终于喝醉了,彻底喝醉了,醉的一塌糊涂。
“你怎么不喝了,你不是很喜欢喝酒么?怎么这么快睡着了?”丁逸含混不清的说着,伸手推了推盈歌的胳膊,他的脸红的像着了火一样。
“起来,盈歌,快起来,我们继续喝。”丁逸又推了推盈歌,可盈歌此时睡的就像一头猪。
“你难道看不出来么,他醉了。”老方说道。
“哦,原来是喝醉了,可他不是很喜欢喝酒么,怎么会喝醉呢?”丁逸抬起头看着老方,眼神迷离而茫然。
“因为他喝了三十六壶,他喝的太多了,所以他喝醉了。”老方说道。
“哦,原来是这样。”丁逸重重的吐了口气,低头看着面前的酒壶,“那我呢?我喝了多少?”
“你喝了四十二壶,你比他整整多喝了六壶。”老方看着他。
“四十二壶,我竟然喝了四十二壶,想不到我竟然这么能喝,来,让我数一数,看看我是不是真的喝了这么多?”丁逸笑了笑,低头瞅着着桌子上的空酒壶,瞪大眼睛开始数了起来,可他数来数去,却就是数不清眼前有几个酒壶。
“这些酒壶为什么总是在晃?老方,难道它也喝醉了么?”丁逸抬头看着老方,眼神迷离。
“酒壶没有喝醉,喝醉的是你。”老问说道。
“我也喝醉了吗?”丁逸问道。
“是的,你也喝醉了。”老方说道
“哦,看来我是真的喝醉了。外面天已经黑了吗?老方。”丁逸扭头想看看窗外,可他看不清,他觉得眼前的一切此时就像是一只巨大的陀螺一样,不停的旋转着,转的他忍不住一阵厌烦欲吐。
“天已经快亮了。你们喝了整整一夜。”老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