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旧信、一截断舌,以战兵卫之死为引,便瓦解了撼天阙三十年的执念,最终,于鱼龍穴内,天阙孤鸣,浴血而终。
而苍越孤鸣,则浴火重生。
但对于这一切,竞日孤鸣并不知道,或者,他也不想知道。
独坐在苗疆后花|园,身旁没有任何侍卫,或许,这也是他的计策,或许,他只是太累了,为了这一刻,他牺牲了数十年的光阴,去勾心斗角,去言不由衷,那么,在这数十年的尽头,就让自己任性一回吧。
此刻,没有了那些口蜜腹剑,没有了那些尔虞我诈,不过,也没有了可以随意嬉闹的千雪,没有了那|个柔柔弱弱的金池,这,就是自己想要的么?
熟悉的人畏惧自己,陌生的人厌恶自己,自己究竟是变成了一代苗王,还是变成了颢穹孤鸣?看看四周的后花|园,这里埋葬了太多的故事。
自己的父王与母后大概曾在这里相互依偎过,但为了王室传承,喜妃也只能抱憾而终。
自己与金池也曾在这里饮酒赏月,那一夜中秋,还有颢穹、还有千雪、还有苍狼,而如今,他们都在哪里呢?
来不及思索,来不及疑虑,或者也来不及惊喜,那拼尽全力的一刀,预告着苍越孤鸣的东山再起,也预告着竞日孤鸣的末路穷途。
他落败了,但这个他从小便熟知的侄孙还是没能下得去手,他的心肠到底还是太软了,他也许不会是枭雄,但,绝对会是一位贤王。
于是,轮回劫功力再聚,却不为杀,而为护,毕牲心血、悉数传入。
竞日孤鸣看到了,他看到了金池忧心挂怀的顾盼、看到了苍狼惊魂未定的喘息,他裹紧了衣衫,踏出了王府,“北龍归去没苍穹,长眠银川卧星河。华门月宫悲愁影,尽写一夜长恨歌”。逆贼竞日孤鸣,授首。苗王苍越孤鸣,登基。
当地门的钟声在最后的决战响起,俏如来、欲星移等诸多智者遭困无垢之间,有一人自苗疆而来,稳步轻迈、波澜不惊,随即便毫无迟疑地投入与大智慧最凶险的思能搏杀。
面对所化僧侣的逼问,广袖翻扬、金碑开局,一声“诸位大师,请落子”,重现昔年九龍之变,再展苗王枭雄之姿。
从此,这世间又多了一名唤作“单夸”的采参客。单,孤也。夸者,古之竞日者也。
千雪孤鸣未能认出这位最熟悉的陌生人,却为他所救,保住了自己与七巧的生命。
铁啸求衣有所怀疑,而迫于时局之紧张,在承蒙提醒后判断出了元邪皇的真正动机便无暇顾及。神蛊温皇猜到了他的身份,但并未明言拆穿,得到《九龍天书》开始了对魔世的反攻。
别小楼与李剑诗或许并不认识那|个高坐朝堂的竞日孤鸣,不过对于眼前这位愿意医治岳灵休病情的采参客,也自是不吝美酒相款,待修儒正式接掌之际便抽身而退,只留给身后的江湖一段鲜为人知的传说。
这一副面具戴了太长太长的时间,模糊的面容,也是他荒芜的心田。他转身离去,带走了一片腥风血雨。而当他再度归来之际,想必也定将继续演绎,一番崭新的传奇。
竞日孤鸣,究竟是一-副怎样的面容?是欢笑着的苗疆王爷?是哭泣着的喜妃遗子?是执棋不语的智者?是猿臂蜂腰的武夫?一人千面,无-是他。当他出场时,人们欢呼雀跃于一出好戏的演,而当他退场时,人们又感到欣慰与不舍: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的摧折,他终于能够安心地合眼睛,睡一次好觉、做一次美梦了。
他曾经选择隐身幕后,是因为放不下仇恨;他曾经选择主掌朝纲,是因为放不下执念;他曾经选择急流勇退,是因为放不下情义;他曾经选择再涉尘寰,是因为放不下苗疆。终于,当他什么都无法选择、什么都无法放下的时候,他选择露出自己真正的面容,却发现,这一张跗骨之蛆般的面具,再也放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