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湖心水榭,皇帝与楚郩举杯畅饮,不知多久,二人双双躺倒在柔软的毛毯之上,举杯邀明月,奈何明月稀,恍惚遇周公,垂落千斤臂。
醉意渐浓,楚郩半梦半醒之间听见皇帝在她耳侧嘀咕:“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与君相配兮,天作之合。”
楚郩微微睁眼,将华元翎的胳膊从身上扒拉下来,将她踹的离自己远了些,“我对你的男人不感兴趣。”
华元翎不死心地赖上来,“丞相家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妹妹你定会喜欢。”
楚郩打了个哈欠,又灌了一口酒,昏昏欲睡:“自己留着吧。”
华元翎道:“他心思重,朕留不得他,除了你,朕谁都不放心。你且莫要忘记,当年你失了约欠朕一个人情,今时娶了林锦,这事朕就不与你计较了。”
楚郩被失约二字刺激了一下,脑子一瞬间清明了许多,睁开打架的眼皮,认真看着华元翎,片刻后实在支撑不住困意,阖了眼嘟囔道:“随便,一个男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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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
慈宁宫,刚午休的皇太后猛地睁开眼,一双黑眸深不见底,盯着跪伏在自己脚下的宫侍。
宫侍吓得浑身哆嗦,又将在太极宫打探到的消息重复了一遍。
“回太后,陛下为林公子和楚家三小姐赐婚,已经下了圣旨。”
“她怎么敢!”太后忽地起身,拂袖扫落身侧杯盏,瓷器撞击地面,在清脆的声响里他寒声问道:“楚家?那个楚家三小姐敢娶锦儿!?”
慈宁宫内侍官左欢枝刚踏入宫内便听到这一声叱问,不禁摇了摇头,陛下动了动了太后的心头宝,这二位的关系只怕愈发地难以缓和了。
左欢枝绕过地面上的碎瓷片,扶着太后坐下,柔声道:“太后,莫要气坏了身子。”
太后看了一眼左欢枝,怒气稍减,恨声道:“本宫怎能不气,这孩子一个人孤苦伶仃,他那个娘又不是一个心细的,陛下怎么随便就给他赐婚了?”
“不是随便,”左欢枝挥挥手,宫侍收拾了地面退了下去,左欢枝斟了一盏新茶,伺候太后用了,替他轻轻揉按着太阳穴,柔声道:
“昨日拿着帝王令在宫中胡乱打转的女子,与陛下彻夜把酒言欢,她便是家三小姐楚郩。昨夜湖心水榭,陛下屏退宫侍,虽不知谈了些什么事情,但陛下的态度十分怪异,鲜少如此放纵,似乎是在这位女子踏入都城之后,陛下对各处的忌惮少了那么几分。”
太后被他揉按的很舒服,放松了身体靠在他身上,闻言又不禁蹙眉,“此人不凡?”
左欢枝抚平太后眉间的褶皱,轻声道:“兵部右侍郎刘毅在平琅街事发当夜便被处死了,昨日那女子进了太极宫,宜阳侯没过多久便被抬回了府邸,明面上是休养,但谁都明白,此举,便是要剪瀚王的枝叶了。”
太后拉下左欢枝的手捏在手心里,慢慢睁开双眼,淡淡道:“刚动完瀚王便来挑战本宫的底线,皇帝翅膀硬了啊。”
左欢枝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平琅街的事主,倒是有些本事。”太后思索道:“据说这青莲剑主单剑闯了云啸皇宫,与锦儿一文一武倒也相配。”
似乎是为自己的想法所震惊,皇太后微微一怔,淡笑着摇了摇头,问道:“锦儿呢?”
左欢枝道:“已经被传去了太极宫。”
太后冷哼一声,“本宫便等着瞧这位楚家三小姐究竟何等人物,竟能让陛下许了锦儿。”
林锦走入太极宫,便察觉到一丝隐晦的视线以及森森寒意,这不禁让他想到那个带给他浓厚威胁感的女人。
林锦微微垂着头,嘴角小幅度的弯了弯,可惜啊,这里是华荆皇帝的御书房,她怎么会在这里。
那么,这位对他如此有压迫感的人是谁呢?
......林锦与楚郩的目光宛如实质一般剧烈地在交汇处相撞,御书房内的的气氛忽然凝实了一般,不过也是眨眼一瞬间,林锦又收回视线,向着正蹙眉看奏折的皇帝陛下拱手道:“锦儿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皇帝没抬头,似乎是被奏折弄得十分烦躁,冲林锦招了招手,“过来,帮朕瞧瞧张赞这老东西意欲何为?”
“是。”林锦慢慢走至皇帝身侧,他虽神色未变,却已是心惊肉跳,脑袋似乎都不是很清明了。
楚郩出现在皇帝的御书房,这怎么想都是一件十分不可思议的事情。
更不可思议的事情是,林锦感觉自己像是被野兽盯上的猎物,楚郩落在他身上那宛若实质的一丝目光让他手脚冰凉。
他现在倏然不再想着着急着离开皇宫的事情了,反而十分忧心自己出了皇宫能不能安然无恙地回到林府。
“这不过五十左右的年纪,竟然跟朕上奏回乡养老?她这是对朕不满呢,还是对朕不满呢?”
皇帝微嘲地看着林锦,林锦放下奏折,平静地回望:“陛下,既然张大人想回乡便让他回去吧。秋闱,不是刚结束吗?春闱也快到了。”
皇帝看了他片刻,忽然轻轻笑了起来。
“小锦啊,可惜了。”可惜,不是女儿身。
林锦微微垂眸,淡淡道:“林锦之幸。”
若他是女儿身,恐怕活不到今日。
皇帝意味深长瞧了他一眼,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对一旁当透明人的杨珏道:“依锦儿的想法来,拟旨吧。”
杨珏捏了捏手心的湿汗,低低应道:“是。”
张赛,康端国公府门人,虽无甚大功绩,但兢兢业业几十年,便败在了这寥寥两句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