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害怕了,否则干嘛喝酒。猎人守则第…不管第几条,要直面让你恐惧的事情,它会杀死你。如果你恐惧的就是死亡,那猎人就并不适合你…”
他喝着酒说着胡化,从食物到异性,从战斗到人情,他东一段西一段的对余无说着,咳血了就和着酒与元素汤吞回去,继续讲。
王元家忧心忡忡,他不担心自己,他知道自己还能撑下去,他担心的是野马青铜。在他看来后者现在一点战斗欲望都没有了,完全是一副等死的做派。只是每次当他想劝野马青铜打起精神时,后者都会用三角帽把自己的脸盖起来,耍小孩子脾气。
又过了三天,野马青铜的双眼已经吓了,眸子充满了鲜血,一点东西都看不见了。身体到处都在出血,皮肤像水母一样,充血,柔软,一触即破。他艰难的举起双手,他自己看不到了,可王元家一定能看到,他比划着,他说道:“祝,我,好梦,晚安。”
王元家用三角帽遮住了自己的脸,鲜血混着眼泪流淌出来,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更不想看到野马青铜在他面前消逝。这像他父亲、兄长、老师、朋友的搭档,没有被怪物杀死,没有被幽灵侵亡,活过了坟场战役,干掉了瘟疫之源,最终却倒在了一场可笑的疾病中。
更可笑的是,这场瘟疫的感染人数只有两个。
如今王元家甚至在想,就算不去杀掉瘟疫之源的话,这场瘟疫或许也永远传不会传播出去,因为这里是南燕国的亚楠之南,冥途山前最后一片土地。不过,他也知道这是个自欺欺人的说法,这种瘟疫继续异变下去的后果不堪设想,特别是已经确认了瘟疫之源是一盏奇异的魂灯后。
寇思迈告诉他们,魂灯是一种以人类学的知识为基础,配合炼金学制作的产物,相当一段时间里是资深死灵法师和咒术师的装备,他们以拥有魂灯为荣耀。只是灵魂这种东西不像是玉米和土豆一样是从土里来的,它们往往来自活人与亡者。
因此教会极力反对它们的存在,并且有一些走上了邪路,或者发狂了的持有者,开始用非常邪恶的方式收集灵魂,因此又很快在教会与王权的打击下不见踪迹。
目前除了几盏具有艺术级的魂灯,存放在博物馆和收藏室里之外,就只有几位德高望重的法师与咒术师合法持有,他们也保证会在死前将其摧毁。
那么,这一盏灯会是谁的呢?
寇思迈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大概是不清楚。
野马青铜的永眠终于还是来了,他不需要再做梦,可以得到永远的安息了。寇思迈没有摧毁他的尸体,他违反了自己在猎人临行前的吩咐,耗费物资对其进行了净化仪式,活人和猎人承受不住,尸体就没有这个顾虑。他用了上好木材打造的棺木,将野马青铜下葬在了教堂的后院里,王元家带病抬棺,余无参礼,牧师主持。
一场简单到极致,毫无荣耀可言的丧礼举行了,又结束了。
寇思迈用激昂近乎悲愤的语气为野马青铜诉说了其生前的贡献,用平静的口吻祝他安息。
“你睡去吧,不要再醒来。你睡去吧,不要再醒来。”
“回到祂的怀抱里,回到来时的归乡,就这样离开。”
下葬了,埋上土,王元家把属于野马青铜的东西都放进了棺木里,将一枚银币放在了棺材上,又淋了一壶酒。
野马青铜其实最讨厌喝酒了,应该说他讨厌任何猎人不该做的事。喝酒、抽烟、与异性纠缠、沉迷杀戮,他认为猎人也是教会的一员,本该活的和大家一样。他对待自己近乎苛刻,日常除了吃喝、锻炼、保养武器外,唯一称得上是业余活动的,就只有在狩猎完成后的一场痛快睡眠。除此之外,就只有在来往狩猎的在路上说些话打发时间。
或许是他预见了自己必死无疑,才会在此前开始喝酒吧。
酒量是真的差劲,喝不了多少说话就含糊不清,没有逻辑了。
“「死亡不仅仅是结束」,这是我在一封信上看到的,可我希望这是你的结束。”在这些天里,余无听了太多关于野马青铜的事,有的是后者自己说的,更多来自寇思迈的喃喃与王元家的分享和抱怨。
这个行事果断,眼眉带利的男人活的真是精彩又无聊。以他为原型写一本猎人小说的话,必然会非常精彩。可内容大概只有狩猎,因为除此之外他的生活没有一件事情值得着墨。
“墓志铭,就交给你了。”
老牧师带着余无回到教堂,阿老在坟头插了一块无字的墓碑,留下了一根石凿。坐在墓碑前,王元家说了很多话,最终只留下一句写在墓碑上。
“野马青铜,”
“亚楠的猎人,”
“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