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重来一次,她如何能平静地将未央推向那般结局?
“未央,不要去。”她用恳求的眼神看着未央,这一刻真情流露。
未央心中颇受感动,可是她不能表露自己的不舍,只能对景宁道:“对不起景宁,我不能留下来,此去,勿念。”
景宁还不肯松手,未央抚上她的手背,看着她的眼睛道:“景宁,我们都得去做自己该做的事了。从此你忘了未央吧,就当只是派了一个细作出去执行任务,而无关其他,你是掌门,你只能这样。朱雀在北梁随时恭候掌门之命,必不会负罗云门,不会负南晋。”
“是啊,你不会负罗云门,不会负南晋……可是你呢?你自己呢……”景宁泫然苦笑。
未央亦笑:“景宁,你怎么了?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我们是细作啊,我们身属罗云门,从一出身就将自己献祭给南晋了,哪还有自己?怎能顾私情?那些自身的感受私人的感情,只会影响我们的判断,让我们做蠢事,就好比,现在,景宁你,就是被私心左右了,你忘了自己该做的事,你忘了自己该怎么做对的事!”
景宁不服,心绪波动起来,激动到口不择言,“我没有!未央你相信我!我不能让你去送死!我不能明明知道了以后会发生什么,还让你去重蹈覆辙!”
未央怔住,疑惑地看着景宁,景宁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听起来很像胡言乱语,只好缓一口气,道:“我的意思是,这个任务太危险,前途注定不顺,如果我告诉你此去你一定会有去无回……你不怕吗?”
未央却反问她:“那如果是你,你会怕吗?景宁,假如你真的能预知一切,早已看到了结局,你会选择止步不前吗?”
景宁沉默了,渐渐平息下来,须臾,她放手了。
这就是她的答案,也是她现在要走的路——明明已知结局,她也不能退避,重来一回,她还是要凭着一腔孤勇披荆斩棘,去守护她的国。
未央看着景宁垂下的手,笑了,又主动握起,“景宁,你看,这条溪流像不像天梓山里的玉带溪?还是一条流水,一张琴,还是你我,是不是就像小时候?景宁,你知道以前母亲让我们过招,为什么每次我输了只要跪半个时辰,而你得跪一整个时辰吗?”
“因为我是要继任掌门之位的,师父对我的要求自然严格些。”她答。
未央却摇头:“不是,景宁,以前我也这样认为,后来母亲才告诉我,其实是她知道,每次我输那也是用尽全力了,而你,明明实力在我之上还每次故意让我,你私情易动,有私情就会有软肋,这是细作的大忌,所以母亲要罚你。母亲一直在等你自己领悟过来,可是你到如今还是难以做到真的毫无私心,景宁,当细作不能这样。”
两世,她终于明白了……
景宁鼻子一酸,红了眼眶,拥抱住未央,吸气,沉着道,“好,未央,我向你承诺,你是我最后一点私心,最后一个软肋,今日我将你舍出去了,从此再不动情。”
明明都笑着,还是双双落泪了。
她顿了一下,再开口,嗓音更加嘶哑,眼睛没有焦点地望着前方流水淙淙,“但是,未央,今日你点醒我的话,我亦转送给你,这一点,你我共勉。你答应我,永远做最理智的细作,当一个无情的刺杀工具……”她紧摁未央的肩头,咬唇说出这些话:“永远不要对任何人动心动情。”
唯有如此,你才能回来……
未央放开了景宁,目光更为坚毅,郑重一礼,“我答应你,景宁,离开南晋之后,再也无“我”。”
“景宁,你十五岁下山时,我在玉带溪边抚琴送你,这次,我要走了,你也为我弹一曲送我可行?”
“好。”
从小,她练琴只是为了学艺,而未央是真爱琴,一直以来,都是未央为她抚琴,这是第一次她为未央抚一曲。
十五岁那年,未央为她抚的是《双生愿》。
如今,长安城外,她们对坐于河畔,琴音从她指尖奏响,是一曲《浮生辞》。
一个愿安,一个长辞。
人生至无耐,不是知道了结局而不能改变,而是知道了结局还心甘情愿,此身为飞蛾,长于暗处,向光而飞,向火而进,向死而生。
她知道,这一别,即是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