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八知道掌柜是要问账本的事,也不隐瞒,等人都走了,一五一十的说道:“你走后,赵账房给我账本,我见里头错处多,发了通脾气,退了回去。您放心,吴登在一旁劝着,我也就奚落了两句,没别的了。”
“你啊,就是把人心想得太简单了。”云烟初说道。
小八不解,云烟初喝了一口茶,接着说道:“赵账房年岁已高,最怕的就是晚年被逐,名声扫地。我走时没有说多久回来,嘱咐你管客栈,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决不会在这个时候犯错。”
云烟初顿了顿,喝口茶,说道:“财,向来是每家的命脉,你若上任,早晚都会收财权,从我走的时候起,赵账房就该知道,自己能做多久,全在于能不能得你信任。所以才会巴巴的把账本给你,给你的那份账本当是顶仔细的,怎么会错到让你忍不住开口奚落?”
云烟初示意小八接着说下去。
小八思考一番,道:“若是普通人家,赵账房被我如此奚落,定然会压住钱财,给我来个下马威,可现在客栈生意不好,用钱的地方少,最多,最急就是月例,他若扣住不给就是和全客栈为敌,况且我这半年出手阔绰,他知道限财奈何不了我,只能吃哑巴亏。”
云烟初点点头:“还有呢。”
“赵账房为人本分,即使想到限财也不会做,不然他不会先给账簿,最有可能做这事的,是他的儿子小赵。小赵年轻,心气高,若是子承父业就是在我手底下办事,他资历浅不能服众,若压不住我,他在客栈待不下去。所以,他方才向我发难,一,是为父亲出口气,二,是给自己日后铺路。”
“那你觉得是谁栽赃的赵账房?”
小八语塞,闷声想着,云烟初优哉游哉的喝着茶,不急。
许久之后,小八说道:“是孙小二。”
见云烟初不说话,小八解释道:“我明面上虽没处罚赵账房,可他在我这儿信用已失,被逐也是时间问题,财,断不能现招一个人来管,只有在小厮里提拔,林早年幼,吴登,罗席,陈蜀不识字,赵倜资历浅,只有孙小二了。”
她补充道:“我没发现账本作假,说明他和赵账房字迹相像,他以前是否是账房里的人?”
云烟初点点头。
小八细想,道:“那他方才说要招人,是在安插自己的接班人啊?”
云烟初微微一笑:“不错啊,不算无知,反倒一点就透。”
小八有问:“你刚才不给赵账房平冤,是不想驳我的面子?”
云烟初笑道:“小八准备怎么谢我?”
小八无奈一笑,行礼。
“谢过云少使。”
想起方才的事,小八又问:“你应该是早就想给他们涨月钱了吧?”
云烟初笑了笑,不说话。
“涝灾严重,粮价涨得飞快,客栈借着往年的存粮和小厮们挨到现在,掌柜知道小厮辛苦,怕是早就想涨月钱了,但您顾忌着,若是您没回来,我来涨,便是新官上任后的甜头。今天提起来,顺了账房,厢房的意,又断了孙小二安插人手的心,他提一句招人,您提一句涨月钱,他若再提就是和大家作对,可是?”
“你没说全。”云烟初道,“撑了几个月没动静,小厮们心生怨怼,如今天晴了,再不解决,还怎么做生意?”
小八叹道:“若是以前,我定会以为给他们衣食无忧就够了。”
小八,云烟初对视一笑。
“小八长大了,我不在的时候定然见了许多人,许多事。”
小八不言,提到见过的人和事,她想起了凌光,于是起身作揖,恭维道:“云掌柜神机妙算,在下甘拜下风。”
云烟初笑道:“小机灵鬼又在打什么主意?”
小八讨好的凑近了些,道:“我想护着一人性命,虽然先前留了符咒,总觉得不够,可我现在受了伤,没那本事了,所以还请您照拂一二。”
她殷勤的给云烟初捏肩,云烟初坦然受着,道:“嗯~,重些,往左边。”
小八趁机问道:“您同意了?”
“掌柜,白公子来了。”赵倜在外头通报道。
“请他进来。”云烟初道。
小八识趣的退到一边,新抬一张胡凳出来,再坐回原位,乖乖的等着。
白了进来,对着小八行礼道谢,小八起身回礼,再次落座。
白了站着说道:“我方才在外头似乎听见凌光二字,可是卷入艳鬼传闻的那位凡人?”
小八没有回话,云烟初点了点头,道:“先坐吧。”
白了道了声是才落座。
半晌又说道:“那位······凌光,是师傅的友人?”
云烟初只喝茶,不说话。
“这事我也听过,那凡人很是无辜。”
小八认同这话,可这位是何底细尚不清楚,面上也不敢表现出来。
白了笑道:“您不必对我如此防范,我要是真要对您做什么,虞姑娘拦不住,您的弟弟也不见得会来救您。”
小八内心里忍不住感叹一句:“对着我这个外人,你这么摊牌,真的好吗?”
“我知道,不过不愿做表面功夫,你也省省,我不过是做了你几年的剑术老师,当不起你这般重礼。”
白了笑道:“师傅往日待我的好,我都记着,自当报答。”
云烟初讽刺道:“却是我年岁已高记性不好,当年做师傅时在白氏受的好,一个都没记住。”
安静,分外安静。
两人见着就要打起来了,小八想:那个白了日日都来,晾着也太失礼了。
于是鼓起勇气插嘴道:“掌柜只知道和昔日徒弟说话,怎么忘了我这个今日房客了,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说完撒娇的拉了拉掌柜的袖子。
云烟初脸色一缓,笑道:“你又怎么了?”
“我从早上到现在可什么都没吃呢?”
“这怨谁,是谁说,要先喝药,结果喝了药又说嘴里苦,吃不下早点。”
小八眼角余光瞟见那位白了兄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心里又多了几许忐忑。
云烟初知道小八怕,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别着脸道:“委屈你了。”
白了没有回话,脸上却满是惊奇。
“你到底没有对不起我。”
白了道:“我知道师傅当年不容易,放不下,不怪您。”
“眼瞅着午膳了,你可要用过再走?”
“好。”白了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