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剑眉一拧:“这怎么能一样呢?二中和一中要差十来分呢。你这六年级念都要念完了,怎么还不知道什么叫上进?”
她不理,自顾自地往前走,夕阳底下的身影有点哀伤,小声地重复了下:“本来就是一样呗。”
参加完小升初的考试,沈重一口气把积攒了几年的公休假全拿出来了,带沈暮歌去了一趟省城,陪岳父母住了两天,又带全家人去三亚玩了一趟。
长这么大来她第一次有这样的远行,却并不怎么高兴似的,一直都怏怏的。
沈重心想宝贝女儿肯定是没考好,他对她学业也一直不要求拔尖,何况以沈重的身份,让她进一中也不算什么难事,旅途中还一直安慰她。
旅行回来一中已经放榜了,意外的是沈暮歌竟然考得很好,排在了全市第二十几名,进实验班也绰绰有余。更意外的是高中部的榜单上还有宋亦城的名字,排名比她还靠后了十来名。
看到宋亦城倒霉,她倒是突然欢乐了起来,欢蹦乱跳地冲到宋家,没进门就开始嚷:“宋亦城我来看看你眼泪干了没,还说我考不上一中呢,你自己才是,汇佳的门槛都摸不到!”
因为考砸了,许含烟有些生气,罚宋亦城禁足。
他正在安静地看一本二战史的书,听见她那喜不自胜的声音,也不怎么热情,只故作深沉地说:“马失前蹄,事出有时,胜败乃兵家常事。”
他不与自己礼尚往来,反倒索然无味了。想来也是,宋亦城平时至少甩掉第二名二十几分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没能考进梦寐以求的汇佳对他来说该是多么大的挫折啊。
她开始为方才的幸灾乐祸愧疚,拉着他的袖子:“好了好了,一中也挺好的,你别难过了。喏,这个给你。”
她一脸得意地摊开手掌,熠熠的阳光下是一只小小的贝壳娃娃。“我在海边买的,卖的有白雪公主、有米奇,还有蓝精灵,但这个是拇指公主。”
他接过娃娃也不说话,她觉得这温情攻势一拳打下去好像锤进了棉花里,没什么效果,赶紧补充道:“真的是拇指娃娃哦,那个卖的人亲口告诉我的,总共就做了这一个!你不要伤心了嘛,我怕压坏了,一路回来都捏在手里,连上厕所都不敢放下呢!”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伤心了?”他白了她一眼,把娃娃揣进牛仔裤兜里,“跟你一样难看,凑合凑合吧。真是小气,这么远也没说带点好东西回来,一个破娃娃就把我打发了。”
“哎,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没有什么事情比真心不被人重视更让人难过的了,沈暮歌急了,“你自己考砸了,干嘛拿我出气?不知好歹,不喜欢你还我,我拿去扔了。”
他抽出一张餐巾纸帮她擦了擦刚一路跑过来额上的汗,说:“我真没不高兴。”
“你就装吧!”她仔细端详着他的脸,倒真没看出来有什么伤心的。
“我自己没做最后两道数学大题,有什么好伤心的?”他终于笑了,两排牙齿白得晃眼睛,大概是怕她被闪出眼泪来,又说,“你这才几天,就晒成炭了,当心自燃啊!”
“你就为自己找借口吧。”沈暮歌早就懂事了,猜出了个中缘由,忍不住想笑,眼泪却快要出来了。
她放开了一直攥在手里他的袖口,“那我告诉你啊,以后你要是带着娃娃去上课可一定要当心,千万别被没收了!”
“你别搞笑了,带这破娃娃去上课,我宋亦城以后在一中还怎么让人马首是瞻,我还混不混了?”
“自恋狂……”
直到她进了一中的大门,她才知道这还真不是他自恋。
朝夕相对的男孩已经不知不觉长成了英气逼人的少年,从她一个人的王子变成了色艺双绝、风靡全校的校草宋亦城了。
而她傻气不减当年,只差还没学会一个词叫“自惭形秽”。
当年谈笑打闹的声音还言犹在耳,只是岁月却叫他们走散了,再也回不到互相信赖、密不可分的从前。
“你既然在家里,为什么不开灯?”
沈暮歌完全没注意到已经是日落时分,宋亦城都已经如约回来了。
她转头过去,一脸未干的泪痕,看到宋亦城怀里的东西,更是一愣。
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的宋亦城,怀里抱着一个软白的绒团,正哼哼唧唧地,发出小奶狗的呻吟声。
“生日快乐!”宋亦城突然说了句,屈膝把怀中的小狗放到了地上,那是一只圆圆的比熊,跌跌撞撞地跳到了沈暮歌的怀里,它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她,嘴里还在呜呜的。
爸爸去世后她再也没过过生日,所以很自然也把这个日子给忘了,没想到他会记得。
“我答应过你的,如果你能考到S大,就给你买一只小狗。我现在补上。”
记忆里最后一个美好的生日许诺,就是高考那年,他承诺他们如果真考到同一个城市,就给她买一只梦寐以求的小狗。
只是这样一个微小的心愿,一不留神,也被耽误了这么多年。
宋亦城看她破涕为笑,口齿不清地说:“那我要叫她‘钵仔糕’。”
这样温暖而欢乐的时刻,本不属于他的计划里。
他们身处悬崖之畔,每一个转身都可能是永别,每一个日出都可能是日落,他本觉得自己是不该为她带来任何快乐和留恋的。
但在高速公路上,看见明知道是蓄意为之的车祸还是发生了,他飞车上去挡在中间的那一瞬间,他也真的以为那就是结局了。
她对他怀有一生也装载不下的期许,而他最终给她留下的,可能也只是怨恨和遗憾了。
而劫后余生让他改变了想法。既然随时都可能是终结,那他也打算在她能暂时忘却过往的时候,偶尔能接纳他的时候,给她那么片刻的快乐。
这样起码日后她回忆起来的时候,除了伤心难过,也许也会有一丝的怀念,也聊胜于无。
“钵仔糕,过来。”宋亦城冲小狗拍拍手,浑圆的小比熊被吸引了注意力,向他天真烂漫地跑了过去。
别墅里充斥着嬉戏打闹的声音,夹杂着小狗奶声奶气的叫声,让这个夜晚,缱绻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