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相接的那一瞬间沈暮歌的脑子轰地炸开了,眼前的景象扭曲碎裂,好像穿过时间的虫洞,显得那么荒诞可笑。
那人面色如玉,分明的鼻翼在薄唇上投下了一个浅浅的阴影。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有似有似无的笑意,长睫毛上裹挟着雾气。
他站起身来,并不是记忆里的高度,好像凭空高出了一截。挺括的灰色大衣里隐隐可见西服曲线裁剪出来的身姿,修长的腿似乎只需一步就能跨到她的眼前。
就这样,直接,犀利,像手术刀一样捅进了她心脏那个黑洞里。
沈暮歌起码不下十万次地想象过他们再见面的样子,直到这两年已渐渐相信,此生可能不会再得见了。
而这样的重遇,就在这样漫不经心的场合下,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宋亦城不动声色地浅笑着,冲她伸手,“你又迟到了,沈暮歌。”
本以为再见面的时候,会有很多苍白的话要说,很多无谓的解释要给,伤心难过会把他们两人之间都填满。
但真到了这天,他却好似这六年间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只是自顾自地说起了对皮皮的捐助计划。
知道爸爸去世的那天,自己曾把他的号码打了几百遍。从中国时间的晚上打到美国时间的晚上,听了不知道多少遍英语的提示。
世界上最爱她的那个男人已经离开了,另一个同样爱她的男人,想必会坐最快一班飞机,穿越太平洋回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共同抵抗这不知为什么突然变得操蛋的生活。
但他却并不如她所想。
电话回拨过来已经是很多天以后的傍晚,天上的晚霞像血一样红,他只是说:
“你爸爸的事我听说了,很复杂,你节哀,好好生活。我不想这件事给我带来任何不好的影响,也就不回来了。至于我们以前说过的那些话,就当没有说过吧。”
“哪句?”
汹涌的泪水堵在她的耳鼻喉各个出口,如坠千斤般把她整个人拖向更深的万丈深渊。
“每一句。”
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他好像时间仓促到不愿意再多浪费哪怕一秒,连听她哭一声都不愿意,就中断了他们长达十八年来的联系。
而再次出现的时候,他为什么又能这么侃侃自如,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你是故意用这种方式出场的吗?”沈暮歌一下下抠着大拇指的指甲的边缘,用力到快要出血。
他的目光掠过自己,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这几年我用了很多方法,但始终没有找到你。”
明明是一通电话就可以打听到的讯息,这种解释和这六年来的思念一般可笑至极。沈暮歌忽地站起来卷起一阵风,他只是端坐着睫毛也不动一下,冷冷地凝视着她。
她转身要走,他立即起身拦住了她的去路。
腿长自有好处,逼得她不得不退后一步。
那下巴上的胡须处理得很干净,悬在头顶上方生出逼仄的压迫。她不由得略低了低头,这人却更近了一步,轻轻地把她抵在了藤蔓交织的柱子上,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如果不是这脾气,我真怀疑眼前的这位美女,是不是我熟悉的那个胖丫头?”
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还在青春期,罩杯以每个学期为跨度增长,苹果肌上挂满了胶原蛋白。当然她现如今的婴儿肥犹在,只是腰肢和四肢纤细了不少。
这一回忆打断了她翻涌的血气,声势也委顿了不少,“你凭白无故浪费了我一天的时间,现在皮皮的事情又没有着落了,还请你别再浪费我的时间!”
“我又没要走,怎么叫没着落?”
他吐字的气息很热,有种眉毛都快被点着的错觉,燎得心里有点痒。足尖的虚弱让她身体有点软,被他的两条长腿紧紧贴住,无形中也真的是要命。
“我会负担他的后续治疗,活一天我治一天。我也可以负责他的教育和生活,直到他独立成人。”
“当然了,有个条件,就是必须在你的陪同和协助下完成,否则捐助协议无效。”
她上下打量着他身上价格六位数起跳的衣服和腕上那款某名牌一年只卖得出去几十块的表,白了他一眼,“帅哥你是中央戏精学院毕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