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壶劣酒半只烧鸡。
王六指骂骂咧咧回了冷冷清清的家。
他今儿赶紧赶慢交班下差,就为了能在城里的销金窟快活一夜,去一去在观里沾染的晦气,没想到门口就被人家给拦了,左一个“王郎”,右一个“六爷”叫得客气,却让他把往日积欠的赊账给销了,否则不让进门。
“呸!你六爷要有银子,会上你那破窑子?”
他心情烦闷,看啥都不顺眼,可惜孤家寡人一个,屋里连个泻火的都没有。
正巧,隔壁传来压抑的哭声,许是那汉子又在打老婆。
他扯开嗓子就骂:
“叫丧咧!”
哭声立即消失,他呸了一口,环顾自个儿空荡荡的屋子,心里却难免羡慕:“啧,要是有个婆娘就好了。”
可无赖汉哪儿来无赖妻?
他只得把自个人锁进屋子,劣酒佐着冷烧鸡,权且应付肚子。三两口啃完,又掏出个小纸包,包里裹着几枚药丸,那是衙门分发的辟妖丹,防备妖疫的。
他犹疑了一阵,没去动它,抛进了屋角一个大瓮里,他肠胃不好,吃了这药丸,老是闹肚子。
再然后也就无事可做了。
只得把那一壶酒全灌进肚皮,睡觉算球。
被窝里冷冰冰的,还带着一股子汗臭,他不由蜷缩起身子,迷迷糊糊想着:“要有个婆娘就好了。”
慢慢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
肚子里的冷肉劣酒闹腾起来,他翻来覆去忍耐不住,只好起身要去茅房。
刚开门。
一张女人的脸就塞到了眼前。
白惨的面皮,凄婉的眼波,红红的唇。
这……梦想成真啦?
王六指的目光习惯性向下探去。
瞧着一截白玉般的脖颈,再然后,短针一样的刺毛,铁铸般的黑壳,硕大曳地的圆腹,如枪似戟的细长节肢……
王六指两眼顿时呆住,胃里的酸气涌上来,在喉咙里“嚯嚯”两下,最后化作干嚎喷薄而出。
“妖怪啊!”
…………
锄头、粪叉、柴刀、火把、顶门棍……五花八门的“兵器”握在十来个汉子手里。
他们身强体壮,他们人数众多,他们大声喊叫着相互打气,却难掩双股颤栗,神色仓惶。
只因他们的敌人是一只妖怪。
一只长着女人面孔、体大如牛的蜘蛛。
王六指藏在人群里。
多亏他平日常和恶少年厮混,身手还算敏捷,才让他在和妖怪打了照面后,仍逃出一条性命。
可。
这条命也保不了多久了。
他握紧了佩刀,盯着前头的蜘蛛妖怪,瞧着她不住嘶吼扑咬,却被汉子们挥舞着火把驱赶回去,看来还算势均力敌,甚至略占上风。
但王六指深知,人的气力是有限的,勇气更是有限的。
待到这群人的气力与勇气耗尽,介时,谁又能来出手相救呢?
水月观里道士?还是官府?
然而……
听见了么?
满城尽起哭嚎。
怕是其他地方也闹起了妖怪!
真要有救援,城里的高门大户尚且解救不过,又怎会优先这贫贱里坊的小小一隅?
王六指目光闪烁。
妖怪每一次扑击,每一次退回,怎么都像猎手在挑逗猎物,让他们紧张,让他们疲敝?
而看似人多势众的己方,他却从一张张惶恐的脸上看到了疲惫,从喘息里听到了恐惧……咦?
目光逡巡中,王六指却诧异地发现,一个最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并没有出现。
“郑屠何在?”
他喃喃自语。
“郑通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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