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拐,左拐,左拐,右拐,左拐,右拐,从杨大同家里出来,王雅格步伐急促,脑海里交织着这些天快速打包搬家的画面。
不对,已经没有家了!
退租了老家的房子,家具全部送人,只留下简单的物品打包寄存在朋友家中,儿子王琛瑞暂时留在老家前公婆那里,她只身一人,就那样拖着一只行李箱开始了颠覆命运的旅程。
上天就不能仁慈一点吗?
刚一结婚就发现先生跟她根本不是同一世界的人,不曾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过,她就不曾思考过如此深奥的问题。虽然在结婚前他追她追得紧,看起来很在乎她,但是婚后很快她就明白了,他似乎将她当成一件物品,纳为己有后便丢到墙角边,她痛恨这种感觉,这令她无法畅快呼吸。于是,在王琛瑞尚小的时候,她便硬生生跳出来,差点在婚姻的围墙上磕出血来。
然而,单身后的生活又有哪一天可以轻松呼吸呢?
可这又怪谁!她情愿为自己的无知承受一切,她要昂首阔步奔向前方!
有人差点跟王雅格迎面相撞,她骤然发觉自己已不知不觉将那些曲折蜿蜒的小巷甩在身后,眼前的一切渐渐变得开阔起来。
她很意外,竟然没有迷失在压抑密集的楼房丛林中!
就这样绕出这片城中村,王雅格上了天桥,到对面的公车站等车。
比起十多年前第一次到广州,如今广州的天空看起来蔚蓝了许多。六月的艳阳烘烤得皮肤热乎乎的,已经是下午5点多了,太阳却还顽强地挺直腰杆,高昂着头,完全没有要西下的意思。
她气喘吁吁的,额角淌着汗水。
身后的住宅花园洋气幽雅,跟对面城中村的密集阴暗有着天壤之别,中间不过隔着一道天桥,却仿若隔世。在王雅格的眼中,广州是个奇妙的地方,特别是出趟门就非得乘车不可,这给她一种出门即旅行的感觉,在小县城里可感受不到。她不由得暗自慨叹:人生可真是一场奇妙的旅行,我的另一个人生就这样开始了吗?
王雅格身着浅灰色的T恤,胸前印着一个妩媚娇俏的美女图案,随着她耸起的胸部而显得更加立体俊秀,腰间别着的白色流苏腰带,将她那条长及脚踝的浅蓝色牛仔裙衬得更加文艺,同样印着美女图案的布包,又为她的装扮加分不少。
车子来了一辆又一辆,就是未见要等的那趟车。也许世事就是如此的吧,越想得到的,越发离得遥远,而得到的,却并非自己所需。王雅格站在站牌前,抬起右手挡在额头上方,皮肤的灼热感驱使她躲到了站牌的阴影下。继而,她又将双手插进长裙兜里,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实际上,她的眼睛极其机灵地盯着每辆到达站点的公车。
等车的人很多,走了一批,又来了一批。王雅格偷偷观察着形形色色的人们:穿着黑色长袍的东南亚人,金色卷发的白种人,包着头巾的宁夏妇女,衣着光鲜的白领,脚踏拖鞋的村民……她对置身于如此复杂的人群中甚感兴奋,这意味着她已经开始迈向一个崭新的大世界。
46路公车终于来了,人们蜂拥而上。王雅格好不容易挤上公车,感觉自己几乎被挤扁了,活生生像个肉饼一样。好不容易站稳,她紧张地伸出左手抓住一个吊环,右手摸出手机查看地图,又抬头研究公车上的站点线路图,生怕下错站耽误了时间。
她要去参加一个重要的聚会。
整整三年了,她跟那几位即将重逢的同窗好友完全失联。如今因为想要走出自己构筑的心墙,想要融入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城市,她努力克服自己心中的芥蒂,去见生活在广州的好友们,包括他——高易惟。
总是与他相逢一回死一回,但这一回一定要活着走过去。
他们都还好吗?有没有什么变化?他们会觉得我变了吗?
王雅格思绪纷飞。
她相信,对于好友们来说,三年前的她是突然失联的,如今同样又是出现得那么突然。幸好得知她前来广州,他们依旧欣然约她一起聚餐,以示为她接风洗尘。
王雅格吃力地抓着把手,手臂的酸胀感促使她几番换手。此时正值下班高峰期,于是华丽地塞着车。车子走走停停,总是前进一点点又猛然来个急刹车,“扑街!”“痴线!”司机还时不时吐出一串粤语骂骂咧咧的,没完没了。整车的乘客都跟着有节奏地前后晃荡,时不时还有小女生因站不稳发出尖叫声,虽然看不见,但王雅格能想象出她们失措的样子,如此一次又一次,也是没完没了。
虽然开了空调,但车里还是显得有些闷热,散发出一阵阵臭烘烘的汗味。王雅格觉得有些眩晕,想深呼吸,又受不了那种复杂的气味,好不容易才掏出纸巾捂住口鼻,勉强地进行深呼吸。
想起自己之前在老家病得走路都有些失衡的生活,王雅格内心暗暗为自己打气:千万要争气,如果连挤公车都不行,怎么在广州扎下根呢?加油!要重新活过!
白云索道站终于到了,王雅格下了车,掏出手机查看地图,过了天桥,向云台花园走去。
远远的,看见刘荣腾向自己招手,王雅格咧嘴笑了,她迟疑了一下,一切如故的感觉却又令她加快了步伐,心也像小鹿一样狂奔起来。
刘荣腾的旁边,是王雅格朝思暮想的高易惟,此刻,他还是那样抿着嘴的笑容,还是那样满眼温情,一脸亲切。
难道三年来那些痛苦就这样过去了吗?王雅格一边朝他们走去,一边不经意地甩甩头,暗自叮嘱自己保持微笑。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彼此至少是深情厚谊的同窗,大可不必向他讨要什么说法。
王雅格尽力让自己显得平静,走到他们跟前。高易惟显出一丝难以觉察的不知所措,他努力微笑着。刘荣腾假意并未捕捉到他俩之间微妙的气氛。
他们盯着她,眼里闪着光芒。
白皙的皮肤,俏皮的马尾辫,曼妙的身材,文雅的气质,都令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十来岁。谁能相信,她是一个刚从小县城走出来的地地道道的70后。
“什么时候到的?”高易惟的声音传递着柔情蜜意,充满磁性,像一杯醇酒。
王雅格习惯性地将双手插在长裙兜里。“昨天下午。”说话间,细细打量了他一翻。
高易惟一点儿也没有改变,还是那副健壮的样子,容光焕发的脸庞透着健康的光泽,眉眼之间的神采飞扬显而易见,这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气场了。就算他没有明星般的长相,此刻着装也只是简单的T恤加牛仔裤,她还是觉得他是全世界最有魅力的男人。
真是要命!他永远是她的死穴。
刘荣腾穿着一件红格子短袖衬衫,跟牛仔裤搭配更显他身材的颀长。“住哪儿呢?”他看着王雅格,笑容干净。
“我表哥家。”王雅格的语调里夹杂着些许淘气,眼神透出一股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