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如絮。
寸土万物,在风雪侵染下,处处都透出萧瑟凋敝的气象。
寂静的护城河横亘在满城皑皑中,河边一株红梅古树正开的生机盎然。
河风凛冽而动,簇团的鲜红,飞落进雪白琉璃世界。
桥头停着一辆锦车,车顶积雪寸许。
马车帘上那一抹苍翠,是苏绣里头极好的手艺,在这人迹罕见的风雪天里,有些不寻常。
软帘掀动,走下来一个清秀小丫头,身量不足,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一双杏眼水灵有神。
她身姿端直,左右望了又望,见没什么异常,才转身向马车里道:“姑娘,还没来……”
片刻静默后,马车里传出一个少女声音:“等。”
车内少女,声色柔弱,可字里意思却没有丝毫可容置喙的余地。
“是。”小丫头夏蝉低头回了一句后,在马车旁搓着手踱来踱去。
马车里咳嗽声断断续续传出,声低而无力。
“唉,多早晚才到……这冰天冻地的,可千万别再误了……”
夏蝉正絮絮叨叨地说着,忽听远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来了!”
夏蝉一声惊呼。
她大着胆子,爬上马背,循着声望过去。
“来了?”
马车里的柔弱声音,有些急。
夏蝉眯着眼望了又望,过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
“回姑娘,不是,远远看着是一匹快马,马背上有两个人,照着马速,应当不是……”
她悻悻地跳下马背。
那马蹄声越来越近,竟是朝着马车的位置而来。
夏蝉大致看清马背之人后,吓的脸色铁青,赶忙招呼马车后跟着的十个护院,围簇到马车前。
“何人?”
软帘内,少女咳嗽声倏然停住,柔柔问了一句。
夏蝉被唬得不敢出声。
帘外,忽有一人高呼起来。
“我家小妹子出门时不慎受了点伤,现下不堪马匹奔波,可否搭借姑娘马车,一道回城?”
那人声色朗朗,略带笑意,一听就令人如沐春风,不自觉地便会认定他是个磊落君子。
“你、你、你这一身……可知是个什么!”
夏蝉望着眼前的一男一女,只觉得心梗厉害。
这一头一身的血污!
“蝉儿,我们还有要紧事,请这位公子另寻他人相助。”
帘内少女的声音,清晰明白,不容抗拒。
夏蝉瞬间恢复了理智,忙摆手,催促道:“公子快走吧,我们这会儿不回城!”
那男子似是不以为意,笑声冷了几分。
“我若今日定要借你马车一用呢?”
帘内少女声色更冷,道:“怎么?我们不允,公子还要强抢马车不成?”
“在下实在是为了救人,唐突了!”
话音刚落,尚未看清他如何行动,一把短刀,被那男子迅速自护院手中夺走,又不知他怎么越过其他护院,竟将那短刀,明晃晃地,直架到了夏蝉脖子上。
夏蝉惊叫起来,险些吓晕过去。
马车软帘掀动,露出一张芙蓉清露般的脸庞。
帘内端坐着的少女,豆蔻年华,蹙眉含愁。
对面而立的男子,举目看向帘内,这一眼,直看的他心神震荡,手中短刀不知为何,竟脱手而落。
他失神望着少女,心中不禁赞叹:这需上天何等眷顾,才能生得如此惊心动魄之容颜!
车内少女目光清澈而沉静,缓缓打量了一眼来人。
前头立着的男子,是个戴冠青年,背上负着长剑,双目粲若辰光,笑意明亮,虽满身风尘血污,却是掩不下原本的丰神俊朗,气度颇佳。
后有一女子,看着年纪尚小,容色不差,只是眼神畏缩,紧躲在男子身后,战战兢兢。
夏蝉回过神来,当即将自己横在对视的二人中间,满脸愤慨,又怒又惧。
“实在抱歉,家父命我来此接人,尚未等到。”
少女说了一句,捂着帕子,咳嗽了一声。
“蝉儿,把咱们带出来的银子拿些给这位公子。”
又咳嗽两声,似猛提了一口气快速道:“公子可背着令妹,直行三里地,便有脚店,再花些银钱请茶博士去寻大夫,姑苏有位姓杜的圣手,就在那脚店对街。”
青年男子回了回神,看着夏蝉极不情愿地将一包碎银子递到自己眼前,低头思索了片刻后,朗声大笑。
他深深看了一眼正伏在车窗上咳嗽不停的少女,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围簇着的护院,半晌,抱拳行礼道:“在下东京承平侯府顾五,多谢林姑娘仗义相助!此番恩义,容后再报。”
言罢收下银子,二话不说背起身后女子,往内城方向疾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