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安城,大雨如注,那条七弯八拐的望川河旁,野花被雨点拍得直不起那根“筷子”粗的腰,然而花还没来得及悲伤,就被一个小崽子满是泥巴的脚踩得差点离开人世。
踩花大侠戴着黑斗笠,粗布衣裳带着些许补丁,挽起的裤脚趁这位大侠不注意悄悄滑落,“啪……砰……”神不知鬼不觉的让这货摔了个那啥啃泥。
“我滴个亲娘呦,”曾经的大侠,此时的“泥鳅”吭哧了一声,瞅了一眼飞到一旁的斗笠,满脸悲愤,“大侠我学走路都没摔过,唉呀,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这位“泥鳅”用词还真是严谨……
“泥兄”单手一撑,两脚一蹬,双腿一弹,重新站了起来,在这美丽的河边给小鱼们表演了个优秀的鲤鱼打挺。“可惜了我这刚买的行头,””泥兄”边叹气边捡起地上的斗笠,也不管脸上的污泥,继续奔向目的地——城外。
“呦,这是谁啊?”带着笑意的女声夹在雨声里飘到“泥兄”沾着泥土芬芳的耳朵里,“泥兄”身体一顿,停下了脚步,脸上除了悲愤还有一丝痛苦、两丝绝望、三丝悔恨……“我就说嘛,咱们氐大家主去了西阳,你若是肯乖乖呆在家就不是我生的了。”
“嘿嘿嘿嘿嘿嘿,娘……”泥兄掀开斗笠的面纱,转身,抬头朝着一袭白衣的女人露出了标准的八颗白牙,尤其在这张黢黑的脸的对比下,这牙愈发洁白……
女人撑着一把考究的油纸伞,看了看这异常美丽的画面,明艳动人的脸毫无波动,直到……直到这位“泥兄”,她的孩儿,低头走到她面前,并……抱住了她……女人再也绷不住了,脸上郁闷出了一朵花,道“回家把自己洗干净,”女人蹲下身用衣袖细细地给“泥兄”擦脸,“再把我的衣服洗干净。”
“娘,我就是想出城种棵树,免得夏天您怕热,到时候树活了给它移到您房前,再在树下安个秋千,这样孩儿就能陪您玩儿了……”
女人笑骂道“这位小姐,你是个奇才,在城外种树,再移回家,真是省时省力。”
“……”
女人起身,撑着伞,“泥鳅”拉着她的衣群,二人慢慢在河边走着。
女人打算带着“泥鳅”回家洗干净,吃不吃肉暂且不论,至少,洗衣服的重任是推脱不掉的。毕竟,她的白色衣裙已经变成了“水墨大作”,左肩早已湿透……
二人很快走到氐府门前,女人看了看“小泥鳅”那可怜巴巴的表情,叹了叹气,抱着“泥鳅”翻了自家的墙……
这女人是江清阳,是东安城城主氐润泽的夫人,而那位化身泥鳅鱼的仁兄,便是他们的女儿氐寒露——人送外号“鬼见愁”。
氐寒露从小不爱读书,不做女红,不喜练功,脑袋也应该不是很好使——不然逃出城玩被发现,怎么会讲出这般机智过人的神仙言论!
氐大小姐曾不服先生管教——气得老酸儒差点儿中风、曾不服氐城主的家法——被打得两个月下不了床、曾不扶倒了的酱油瓶——和大地来了个深情亲吻……
“鬼见愁”不过是一个十二岁丫头,氐家的“家法”——三寸厚七尺长的大木板……被打折过六个,氐城主也从多年来追着自家这败家丫头打的过程中,悟出——这王八羔子……哦,呸,是这丫头,可能是个练武的料子,躲闪的速度和反应能力是他这三十多年来见过的人中最佳的——堪称顶尖!
这不,在氐大城主的教导下,氐寒露终于——趁她爹不在家,逃出城了!
虽然,结局是被她亲娘揪了回来,还被迫进行了人生中第一次洗衣服……
春风起,柳絮飞,氐府小姐锤衣服,不忧素衣颜色但再现,只恐扯不烂这娘亲新衣。“嘶!”
……
“非星!”在衣服被撕破,不,是洗坏后,氐大小姐开始了求助,“江湖救急啊!”
非星是氐润泽的弟子,但她却始终以家仆自诩,虽然没人拿她当家仆,但她仍在氐府忙前忙后,杂七杂八的事做起来井井有条,也丝毫不嫌麻烦。
她有一个孪生哥哥非云,他们差点死于饥荒年代,是氐润泽年轻时路过中梁时给了他们兄妹二人两张饼,看二人年幼,身世悲惨,便带他们回了东安城,收他们为徒,但二人始终以家仆自居,氐润泽懒得管这么个名号,也就随他们去了。
“吱~”一声门响,一个十五六岁的黄衣丫头迈着四方步,不慌不忙地朝着精神不正常的氐寒露走来。
“非星,阿星,小星星,我的性命就交给你了,”氐寒露像那么回事儿似的抱了抱拳,“你那么心灵手巧一定能妙手回春,让我……哦不,让衣服起死回生。”非星刚走近,就被氐寒露这个辣手摧衣的鬼见愁塞了一件湿漉漉的衣服,并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罪魁祸首一闪……而逃!
非星心里犯了嘀咕“小寒露莫不真如夫人所说‘是从家里那棵大柳树下挖出来的’?”
非星姑娘果然妙手回春,把衣服补好,救了寒露“一命”。氐夫人对寒露的“出逃”并未追加惩罚——大概怕自家板子不够用。这种无惩罚比起真实的板子更能让这货消停,毕竟,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不靠谱的亲娘会不会憋什么损招等着她……
城主夫人江清阳虽长着一副端庄优雅的皮囊,但灵魂深处是个不折不扣的散人,奈何北宁江家是礼仪世家,硬生生地将她板成了个外柔内欠的名门淑女,破坏力远超她女儿氐寒露——因为防不胜防……
氐寒露就在不安中异常消停地度过了亲爹不在的七天。
三天后,氐城主归来,看到府内一片宁静祥和之景,甚是满意,并决定在氐寒露下次犯错时饶她一次。
“寒露,”氐润泽挥挥手示意扎马步的寒露到他身边来,“这几日可有好好练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