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中午,法租界公审公廨来了位法籍律师,他表示关于林俊业的绑架案疑点重重,自称受谢小金之托,一纸诉状将林俊业告上了法庭。下午法租界巡捕房将一份警务报告移交到了公审公廨,定在三天后开庭审理。
薛华立路的法租界监狱是四层钢骨水泥结构,坐西朝东,占地几百亩,周围环绕着一丈五尺高的围墙,围墙上缠绕着五六道铁刺网,每隔几丈就有一个瞭望碉堡,碉堡里有全副武装的狱警不分昼夜地守望着,这里关押着很多犯人,有正治犯和刑事犯,重刑犯人一律钉上脚镣,不许外人进入,也不许囚犯越雷池一步。
这里常年与外界割裂,仿佛一座阴惨惨的人间地狱……
打开一层的西侧大门,有一条长长的走道,空气很潮湿,走道两侧铁窗上的黑漆因日久年长而氧化,逐渐脱落,只留下斑斑锈迹。
紧挨着门的一间牢房里关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这人就是几天前在虹口擂台打败日本武士的谢小金的师弟——谢楚材,此刻他正颓然地坐在床边,戴着脚镣,憔悴的脸上和短衫上到处血迹斑斑,衣袖上方也裂开几道口子,显然遭受过严刑拷打。
走道的另一头,昏黄吊灯下,几十个白衣少年被关押在同一侧的两间相邻的牢房里,每间关有十几人。几天的牢狱之灾让这些原本朝气蓬勃的少年脸上没了以往的笑容和光彩,一个个神情恍惚、愁眉苦脸。
“吃饭喽吃饭喽!”一名狱警端着两大份窝窝头和腌菜高声吆喝着,从谢楚材眼前穿过,走到众少年所在的牢房前,蹲下身将两份食物通过小铁窗依次分发给他们。
白衣少年们拖着沉重的脚镣,发出一阵“当啷当啷”声响,艰难地走过去,几十只纤弱的手争抢这些窝窝头和腌菜,狼吞虎咽地啃着......仿佛只有这一刻他们才能提起些精神。
此时的谢楚材肚子也瘪瘪的,饿得咕噜噜直叫,可那狱警却看也没看他一眼,两手空空地从他面前走过。
几个小时过去了,牢房里也熄灯了……
那些武馆弟子都已进入梦乡,只有谢楚材还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因饥饿而睡不着觉。漆黑安静的牢房里,他颇为无奈地忍受着肚子咕噜咕噜的抗议。
这时,忽然一束光线斜照进来,伴着轻微的脚步声和推门声,谢楚材坐了起来,他扭头一看,是白天来送饭的那名狱警。
那狱警走到他所在的牢房前蹲下,打开小铁窗,将一碟咸牛肉、一蹀凉拌黄瓜和一碗米饭依次送了进去,嘴里咕哝道:“算你走运,想不到这个时候还有人关照我们好好照顾您。”
待他走后,谢楚材这才下床,拿起碗筷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第二天清晨另一名狱警过来送早饭,走到挨着门的那扇铁窗前,蹲下将一碗米饭和两碟菜通过小铁窗放了进去。
搁好后,他不经意间一抬头,悚然一惊!
只见铁窗上方系着根腰绳,垂下来的一端正缠绕在谢楚材的脖子上,谢楚材一身白衣背对着铁窗,身体悬在半空已有些僵直。
“谢楚材死了!谢楚材死了!”狱警冒冒失失惊叫着跑了出去。
“师叔......师叔......”监狱的那头,一众白衣少年哭喊成一片,暴怒的他们猛踹铁窗,将门窗踢得“咣当”作响。
三日后庭审如期而至,林俊业并未现身,在法庭上充当主角的是他请来的一位意籍律师,这位律师很擅长打刑事案件的官司。
谢小金的律师看了看主审法官和陪审团,对此案提出了几点质疑:“一、众所周知,谢小金在上海开办武馆已有五年时间,按惯例每一年都会招收几批学员,也会在几个月后送走这批学员,五年来所收学员少说也有几百人,这些人来自各行各业,有谁能证明他们和谢小金一直有往来?仅凭绑匪对话里提到‘师父’二字就说此案和谢小金以及这批学员有关,未免太牵强附会了;二、绑匪‘自报家门’的做法不符合常理,一般人做了坏事唯恐自己暴露,又怎会故意透露线索让人质知道呢?很明显这是存心嫁祸;三、从警务报告上看,被告从始至终都没有见过绑匪的样子,并且也没有物证能证明绑匪的身份,在缺乏有力证据的时候,仅凭被告的几句话很难令人信服,打个比方,假设我明天被人绑架,过几天再报案说是法官大人指使的,因为我听到绑匪的对话里提到过法官大人的名字……”
“反对,反对原告律师东拉西扯,混淆视听!”林俊业的律师抗议道。
“反对无效!”法官敲了一下桌子说:“原告律师请继续。”
“谢谢法官大人,我说完了,请辩护律师解答一下我的疑惑?”
“我对原告律师的话不敢苟同,首先原告律师不该诋毁诽谤受害人,在没有更多证据的情况下,难道我们不该相信受害人的话嘛?另外受害者已经说了,是无意中听到了看守他的两个绑匪醉酒后的对话,是醉酒后的对话!”
法籍律师看了一眼意籍律师,自信满满地说:“被告律师在逃避我的问题,如果不能拿出有力证据证明谢小金及其弟子有罪,我请求法官和陪审团裁定原告无罪释放!同时撤销对谢小金的通缉!”
法官转过脸对陪审团说:“各位陪审员,请在三分钟内作出你们的决定。”
由三位外籍律师和一位华人律师组成的陪审团开始窃窃私语,过了一会儿,一位陪审员起身对法官说:“法官大人,我们已经商议好了。”
气氛紧张到了极点,肃静的法庭上原告和被告的代理律师、听众席的观众都屏住呼吸,纷纷竖着耳朵聆听。
法官正要开口,突然间法捕房华人总探长洪琛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他大声说:“请等一下!有个证人要出庭作证!”
大家纷纷愣住了,扭过头将目光投向了他,在他身后果然站着一个人,那是个身材瘦小、一身白衣约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也许是没见过什么世面,那少年明显有些局促,畏畏缩缩的,一双贼溜溜的小眼睛里折射出游移不定的惊慌。
“洪探长,这是谁?”法官向洪琛问道。
“这是金武馆弟子周云卿,谢小金的徒弟,他可以证明这宗绑架案是谢小金指使的!”
此言一出,举座哗然……
周云卿的作证使案子很快尘埃落定,谢小金罪名成立,众弟子被判三年有期徒刑。
转眼间,一个月过去了。
“杰克逊总统号”邮轮即将抵达上海,许菲林的内心却蓦然有些失落。
这天傍晚她一身干练打扮,把平日里半散着的卷发高高束起,穿着件粉色丝质衬衫白色裤子,将衬衫的下摆掖在了腰间,在甲板上和她表哥王新鹏打羽毛球,远远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哎,不打了,好累!”她单手叉着腰气喘吁吁地说,随即将球拍还给了表哥。
王新鹏走后,她向徐子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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