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得那一日,她正在庵堂里抄经,弟弟狼狈不堪地跑来,告诉她府中噩耗,拿着继母让人拼死送出的包裹,拉着她就想往城外逃。
她起初不信,以为弟弟糊弄她。
弟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怒瞪着她,告诉她爹爹没了,继母没了,府里上下上百余人全部都被官兵抓走抄斩了。
她还记得弟弟血红的双眼,不过九岁多的少年,那一刻却像顶天立地的男儿。
“你是我亲姐,无论你多憎恨我和母亲,我们都流着同样的血。”弟弟的声音布满了痛心和怒意,“母亲拼死让我来给你传信,嘱咐我们姐弟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这个时候你还要抱着那些子虚乌有的怨恨吗?你对得起父亲,对得起祖母吗!”
弟弟的呼喊声犹如当头棒喝,宁如意傻愣着由他拽着跑出了庵堂。
彼时京城动乱,四处都是持刀打杀的官兵和疯狂逃离的百姓。
姐弟俩带着两个丫鬟在人群中躲闪穿梭,好不容易才逃出了京城。
她们一路跟着逃难的民众,一个个城镇流离,期间遇到了多少危险,又经历了多少苦难……
宁如意用力地闭了闭眼,她永远忘不了冬雪因为她们被山匪欺凌后杀害的凄惨哭声,忘不了他们只剩下最后半个馒头时,弟弟笑着说不饿让她吃的模样。
后来弟弟生了重病,她们辗转求医未果,幸好遇上了华清风,在他帮助下求得大夫,才救了弟弟一条性命。
她们在一处城镇安了临时的家,姐弟相依为命,靠着针线过着困苦的生活。
那一段日子,虽然贫穷,却是难得的安宁。
本以为能够岁月静好,苦点不要紧,只要姐弟都安在,她们总能慢慢过上好日子。
哪知再次遇上动乱,不得不重新踏上颠沛流离的逃难生活。
弟弟在一次山林捕猎中被毒蛇咬伤,短短半天就没了性命。
那一刻,宁如意只觉得天地色变,悲痛欲绝。
弟弟没了,她的半个主心骨也消失了。
秋雨勉力搀着她继续逃离,走着走着就遇上了疫情。
因为那场疫病,她香消玉殒,醒来后,就回到了现在。
她,想见见何氏。
想好生看一看,为什么明明她从未对继母好言好语过,在那样的生死关头,继母却让弟弟一定要将她带走逃离?
如果不是因为她的拖累,说不定弟弟就不会受那么多苦,不会死得那么惨。
宁如意在世安院前停了脚步,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进了正堂,发现本该去上衙的爹爹竟然在,宁如意激动地瞬间红了眼眶,朝他飞奔而去:“爹爹!”
宁淮远今日天未亮就去了上朝,待早朝后因为刚领了一项新的任务需要出京出差数日,所以急匆匆回侯府收拾行装。
见到宁如意回来,宁淮远登时忘了府外还有同行官员正在等待,跟个老母鸡似的拉着女儿问长问短。
看见女儿额头青了一块,立马急着让人去请府里的钱大夫过来诊治。
自从发妻过世,宁淮远就把自个儿当爹又当娘地照顾女儿,见不得如意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宁如意拦都拦不住。
何氏和宁煜站在堂里就跟透明人一样,张望着宁淮远里里外外地张罗着给宁如意看伤。
直到钱大夫出了诊断结论,宁如意额头的淤青处理得不错并无大碍后,宁淮远才松了口气。
接着又对女儿嘘寒问暖,让人张罗点心吃食,直到小厮再三来催他出门,依依不舍地叮嘱了好一大段话才终于离开了侯府。
世安院上上下下可算松了口气。
宁如意从矮塌上坐起身,美眸转向一直站在旁侧的何氏和宁煜。
她的目光在宁煜身上落了好一瞬,眼底是浅浅的笑意。
这个弟弟,前世逃难前她从未多看过一眼,逃难后渐渐熟稔,就渐渐喜欢上这个性子看似别扭实则善良的弟弟。
宁煜后退了一步,感觉后背寒毛直竖。
宁如意这是什么眼神?
咋看着像那饿了许久的野狼盯上了小白兔似的?
宁如意见状默了默,转而打量起何氏。
前世今生,这是她第一次仔细看何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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