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城富庶繁华,城中百姓向来醒得极早。
霍艳侯今日也起得很早,散着顺滑长发穿裙系带,坐在镜前施粉梳妆,而比她起得更早的暖儿,现在已经在房间外等着,她开门出来看见暖儿,微笑点头问好,暖儿也回之一笑。暖儿今日的任务是引路与作陪,霍艳侯则是想知道今日出门到底能看见怎样的景象,并不需要多余的言语,她二人肩并肩走出小庭院,穿过一堵又一堵庭院门洞,最后走来陈府外。
霍艳侯走出陈府便转过身,望着府门院墙上那一面一面大幅宣纸。
此时清晨时分,朝阳才刚升起,府门外已有七八个姑娘正在抄写院墙上的离骚曲谱。
“想来这墙上便是近日众多姑娘们所求之物了……”霍艳侯想起昨日的震撼心情:“换是我怕也会忍不住登门求曲。”
她先一步转身向着杏花巷巷子口走,晨光直面普照而来,她神态举止静雅,心境却是恰恰相反。
两女走出杏花巷,街上朝气蓬勃,各家铺面的门板陆续被人揭开,沿街有挑担的卖菜的,也有赶车的摆摊的,沿路小桥下有倒水的取水的,也有洗衣的洗菜的,形形色色的人物自清晨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与奔波。两女在一间相对干净的汤饼小铺吃过早餐,继续漫无目的地沿街走走停停看看,霍艳侯并未主动问起陈闲为什么让自己出趟门,也没问起究竟能看到些什么,暖儿也没主动提及这些事。
她们就像出门散心与故地重游,霍艳侯说着自己当年来过苏州的旧事,暖儿说着自己初来苏州时的感受。
两女说说笑笑,已走过十街八巷,脚步开始往苏州城的中心而去。
……
……
来到苏州城中心,两女在一家名为燕雀楼的楼门前停下脚,燕雀楼这个时间并未开门迎客,却能听见楼里敞开着的窗子传出来的离骚,并且能同时听见有好几个人在时断时续的弹奏离骚,有的人才开始弹奏叙段,有的人已经弹奏到末段。霍艳侯莞尔一笑,继续前行,才走出数百步,又在一家名为小夜半楼的门前停下脚,也能同时听见有好几人在勤练离骚这首曲子,她依旧莞尔一笑,继续前行,这次走出数千步,来到了一个高门大院与气派府邸比较密集的地段。
两女挨家挨户的缓慢而行,一路走着一路听着,平均每三家便有两家有人弹奏或读诵离骚这首曲子。之后她们几乎走遍了苏州城中心的大街小巷,每每百步之内,必定能听见离骚曲音或离骚这两个字。在中途休息的时候,霍艳侯进过三家酒楼三家茶肆,有超过一半的客人在议论离骚或陈闲这个人,她现在已经有点懂了陈闲让自己出趟门的意思,她确实惊讶。
此时从一家酒楼出来,她止步回望一眼,不免感慨说道:“此等盛况,当是千百年也难得遇见一回。”
一旁暖儿与有荣焉:“霍大家听见的只是离骚,可实际上还不止离骚,接下来不如由暖儿带路,叫霍大家真正见识一番,咱们家驸马爷……可不仅仅是琴技高超,他还有比琴技更加不同凡响的大才能!”
霍艳侯已经足够惊讶,兴致勃勃笑道:“那行,便由暖儿带路,我也极想真真切切的知道这位驸马爷到底有多惊人。”
……
……
日渐西移,朝阳变艳阳。
两女离开苏州城中心,向着缺乏富贵景象的地段行走。
苏州城北便是三教九流齐聚,市井糙汉与小家小户们扎堆营生的清贫地段。暖儿和霍艳侯衣裙华贵,气质与身段及容貌俱是绝佳,两女小慢步走在又脏又乱的街道上,与周遭一切显得格格不入,自也很是引人瞩目,那些挽着鸡篓子或菜篮子的朴实妇人,她们眼神中尽是羡慕与敬畏,那些推着独轮车或扛着麻袋的苦力糙汉,他们眼神中尽是渴望与迷茫,其实此时除了横行乡里的恶仆衙役,没几人敢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们看。
霍艳侯细心观察着身周的一切,试图找出暖儿带自己来此的意图。
暖儿也似乎并不着急,不露声色地一路随意走着,等待着霍艳侯自己慢慢发现。
随着她们脚步前行,眼前街面上跑过来一群衣装破旧的小孩,小孩有男有女,浑身脏兮兮的,笑容却很是灿烂,正手拉着手围在一起玩游戏转圈圈,口齿不清地念着:“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竟夕起相思……”
霍艳侯看着这群孩子,笑脸温柔地走过来,蹲下身问道:“你们知道这首诗的意思吗?”
几个小孩停止游戏,有个挂着两条鼻涕虫的小男孩,鼓起勇气说道:“隔壁……隔壁的秀才爷爷说,是思念亲人……”
霍艳侯笑容更加温柔:“那你们在思念什么样的亲人呢?”
“思念……思念……”小男孩结结巴巴,他身旁几个小孩异口同声帮衬道:“我们思念爹爹!”
这鼻涕男孩对于同伴的帮衬不仅毫不领情,反而觉得非常丢脸,似是为了表现自己也有与陌生人讲话的胆量,他当即恼红着脸,昂起头补充道:“我们爹爹三年前当了民壮,去了岭南,再过几年就能回来了。”
“原来如此……”霍艳侯蹙眉低喃。
正巧有个卖糖葫芦的从身旁路过,她站起身摘下几串糖葫芦,一串一串递给这群小孩。几个小孩咽着口水茫然对视,那鼻涕男孩当先抢过一串,其他小孩也纷纷模仿其举动,顿时吃得有滋有味。孩子们不远处的母亲见此一幕,跑来自家孩子身旁,有妇人眼中含泪连忙拜谢:“孩儿们不懂事,谢谢这位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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