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了算,是指我来定一个人做裁判,评鉴、比较我们三人的临写水准。不是我了算,是指那个裁判不是我,而是你,许慎。你对这《黄亭集序最熟悉,对书法也最为热衷,以你的个性,也不会包藏私心,抬高自己、贬低别人,我觉得由你来评,是最好、最公允的。”
“嘿!早说嘛,这话我爱听。如果非要指定一个人来评,我当仁不让。”
高昇在一边默默听着,觉得这俩杠精能做成老友可真不容易。
许慎拿起了自己的作品,细细观看,道:“从我自己写的先开刀吧……我对《黄亭集序最为熟稔,临了许多次了。这回写的时候都没抬头看一看,写得很流畅……比往常的发挥要好一点,可能这回三人相对,暗合了黄亭之集的意趣。但细节处还是有些出入,还是需要勤加练习,提高技巧。我的书法天分不高,这些年来也算有几分自知之明了,只好勤能补拙。”
说完,他将自己临写的字帖往桌上一放,推给另外两人观看。
许慎又拿过程规的字帖,仔细观看,评点道:“嗯……老程这一份,架构严谨,字形近似,还算不错,难怪是写得最慢的。不过笔法过于拘束,少了些原作的旷达和恣意。”
讲完,许慎将程规的字帖递给了高昇,又从高昇手中拿来了他的字帖。
拿着高昇的字帖,许慎看了好一会儿,赞叹道:“没想到高小友还有一手好书法……基本功相当扎实,控制力很好,对原作的模仿惟妙惟肖,比慢工细活的老程还像,若没有看过原作,或许能以假乱真。”
程规惊讶地看了一眼高昇。
没想到这年轻人,武官出身,不但做出版有眼光魄力,还有一手好书法。
许慎却还没讲完,顿了顿,他又道:“这份临写,无疑是今日三人作品中的最好一份,毕竟临摹,与原作相似是首位的。不过,我却不大喜欢这一份,我最喜欢的还是我自个儿写的那份。”
“为何?偏心自家孩儿?”程规疑道。
许慎摇头,道:“高小友的这一份,似乎只对字形、结构用了心,没有去体会字词间的含义。老程你那份,虽然笔法拘束,但还是有考虑到文辞之义,所以字里行间,也有那么点情韵。高小友这份,就是少了这点情韵。”
“情韵?你说清楚点。”程规皱眉,不太信服。
许慎挠了挠头,道:“嗯,书法的情韵、神韵之说,确实有些虚无缥缈。一切思想感情,最终都是落到纸墨上的,神蕴于形,藏在架构、间距、墨色粗细浓淡甚至涂改之中,假如完美复制了形,那就是一样的作品。所以,高小友缺失情韵这个事,其实是从一些细节方面的偏差,看出来的。”
许慎指点着摆在桌案上的《黄亭集序原作,道:“你们看,这原作文辞,前半段是纵情山水、友人之间,欢悦之情溢于言外,因此散漫而为,着力较重,落笔收力较少。到了中间这段,谢自豪开始慨叹时光、万物,神思缥缈,直入青冥,因此落笔稍轻,笔法游弋、飘忽。最后归于坚定,笔法凝而有锋,轻重适度。高小友的临写,也不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但是忽略了这整体的思路和特征,字里行间的情韵时断时续,显然是只着重于字形的一次临写。虽然书法技巧远胜于我,但却不能让我心服。”
“呃……惭愧。”高昇挠挠头。没想到,这“书法娴熟”还是不够靠谱。即使是临摹,即使自己技术已经在这两两人之上,还有一道作品精神理解的门槛要跨。
三人又聊了聊——主要是许慎和程规两人在聊——许慎就拿了《黄亭集序,起身要告辞。
高昇也想跟着告辞,程规却挽留道:“高小友,老夫还有别的话想和你聊聊。”
高昇只得留下。
等到客厅中只剩程规和高昇二人,程规才喝了口茶,似笑非笑开口道:“高昇啊,你找上许慎,应该不是单纯为了交流书法吧?你莫不是想借他的力,来抗衡我的《六经正义,给你的商务印刷局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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