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嬷嬷立即明白,迟疑半响,道:“只是,我们并不能确定,那孩子是否如他祖母父亲一般。”
皇长孙的祖母,即是高煦的生母,昌平帝的元后。元后对芍药花粉过敏,碰触即会起红疹并发热这一点,作为皇帝最早期妃嫔之一的纪皇后,当年无意中得知了。
因元后在世时手掌宫权,她过敏的东西一笔划去,完全不会出现在后宫,加上如今又薨了近二十年,所以鲜为人知。
鲜为人知到什么地步呢,甚至元后的亲儿子,高煦本人也不知道。
至于高煦,他小时候,其实对芍药花粉也有些过敏,不过情况比亲娘要轻上太多。
元后薨后,芍药花不再被禁,开始出现在皇宫中。有一次宫宴就设在御花园,小太子的席案旁凑巧就布置了一丛芍药,他一坐下连续打了几个喷嚏,才停了下来。
高煦过敏情况很轻微,没有任何其余症状,甚至本人也不觉得有问题,他完全没有往那方面去想,只当有些着凉了。
只除了纪皇后,一直知道前情,并将小太子情况看在眼里的她。
元后生了太子,将过敏体质传下些许,如今太子膝下又有了皇长孙,这体质继续遗传,其实不足为奇。
若皇长孙真过敏,谁知道是轻是重呢?
一个出生不过三天的小婴孩,一旦起疹子发热,很可能就夺走了他的小命。
皇后精神一震,“赶紧的,嬷嬷,你快些开了库房,看有无芍药花香粉存下。”
皇帝不许她动手,总不能不让人用香粉罢?后宫女子涂脂抹粉再正常不过,谁出门不撒点儿香粉?
太子本人也不知此事,即便事后,他也无法明悟其中关窍。
胡嬷嬷立即应了一声,就要出门,皇后又叫住她,“嬷嬷,要悄悄动作,不能张扬。”
“若是没找到,就赶紧往临江侯府传话,让送一盒子进来。”
皇后本人不怎么喜欢芍药,因此坤宁宫历来少有芍药花香粉,也不知库房有无存货。
“娘娘放心,老奴立即下去办。”
魏王府。
“娘娘,您慢着些。”
今天,是东宫皇长孙洗三礼,魏王妃秦采蓝自然不能缺席,她早早就起来梳洗,正准备出门登车。
她怀孕已有三月余,胎已经坐稳了,腹部微隆,不过掩藏在衣裳下丝毫不觉,身段依旧婀娜。
秦采蓝一边就着丫鬟搀扶往外走,一边问道:“殿下呢?”
她话里的殿下,自然是二皇子魏王。大丫鬟秋月听了主子问话,头皮发麻,不过也只得低声回道:“殿下昨夜歇在芙蓉院。”
芙蓉院,住着魏王的爱宠梁侧妃。
梁侧妃本是庶妃,乃魏王下属所献,长相美艳,身段凹凸有致,妩媚动人,伺候得魏王通体舒泰。在秦采蓝未进门前,也是此女最得宠,已从庶妃破例请封为侧妃。
魏王本风流,王妃怀孕他高兴,但完全不妨碍他继续睡宠妾。于是,短短一个月蛰伏后,梁侧妃便再次盛宠。
“娘娘,您如今有了身孕,养好胎才是正事。”
乳母张嬷嬷见主子脸色阴了阴,赶紧劝慰说:“夫婿宠爱犹如镜花水月,子嗣才是长久的,娘娘有国公府撑腰,只要诞下嫡子,就稳如泰山了。”
她说的,于时下贵妇而言,未尝不是真理。只是秦采蓝依旧意难平,她脸色快速变幻,终究摸了摸腹部,深呼吸几下,才缓和了些。
谁曾料想,张嬷嬷话锋一转,又低声道:“只是,我们放在芙蓉院的人今早来禀,说是梁氏晨早呕吐,却立即掩下不许外传。”
“芙蓉院只怕是有了。”
她忧心忡忡,自己主子肚子的即便真是男胎,生下来养大也有一个漫长的过程,变化如何谁也不知道。嫡子一个不保险,后面紧跟着一个同龄庶子更危险。
况且,小主子一日未生下来,也不能确保是男胎。
这其中的厉害关系,秦采蓝如何不知,她沉默半响,最终还缓缓说道:“嬷嬷,你将此事悄悄透给成侧妃。”
成侧妃,圣旨赐婚进魏王府,娘家势力不小,魏王一贯很看重。
魏王府后院呈三足鼎立之势,成侧妃固然忌惮王妃,但她更视老冤家梁侧妃如眼中钉。
“必要时,我们暗中协助一把。”秦采蓝语气淡淡,又补充了一句。
谁不想当珍珠?但现实一再紧紧逼迫,无奈当了个鱼眼珠子,谁还能继续维持光彩?
秦采蓝目光转冷,淡声吩咐完毕,立即出门登车,往皇宫而去。
进了皇宫,她当然是先去坤宁宫,由婆母纪皇后领着,一同再前往清宁宫的。
“采蓝,近来歇得可好?奴才伺候得可得心?”皇后见了儿媳妇,当然照例先关心几句。
秦采蓝笑容温婉,“回母后的话,一切皆好,殿下也很关心我,请母后放心。”
自己儿子的德行,皇后清楚,关心肯定有,但女人也不会少睡,糟心事想来也是有的。
“好,既然这样,本宫就放心了。”
不过秦采蓝如此识大体,她却很满意,“你是王妃,个把偏房妾室,根本不必放在眼内,好好养胎才是正经。”
秦采蓝微垂眼睑,一脸温婉应了。
“好了,我们要出门了。”说了两句,皇后瞥一眼滴漏,见时候不早了,便吩咐出发。
不过,她却没有马上站起来,而是往胡嬷嬷看了一眼。
胡嬷嬷进入内殿,取了一个匣子出来,打开,里面原来是数只嵌红宝指甲套。
她取出来,小心伺候主子戴上。
那些芍药花香粉,就涂在指甲套上。毕竟。皇后一贯喜欢撒哪几种味儿的香粉,不少妃嫔都知道,她没打算留破绽。
光指甲套上抹一层,味儿不浓,又被遮掩住了,正好。
这芍药花香粉,皇后库房还真没有,这盒子是临江侯府连夜找着,并在今早递进来的,刚刚才涂抹好。
是以,皇后直到现在,才戴上指甲套。
秦采蓝很心细,立即注意到这点不同以往的细微之处。
皇后很注重仪表,往常都是戴好了指甲套,才出内殿的,她今儿怎么就突然这般了。
秦采蓝视线在指甲套上顿了顿,随即又不经意扫了屋中一圈,见侍立的都是清一色的一等宫女,皇后的绝对心腹。
想起今天这个特殊日子,她心中一突。
不过,秦采蓝最终没有任何动作语言,只轻轻收回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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