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所长最近可以说是焦头烂额,他最得力的手下住进了医院,幸好据医生说并没有大碍,另外两名陪着杜建军的小兄弟也因为身体不适告了假,再加上暑期将至工作量剧增,老所长可以说是半个光杆司令。他不得不亲自赤胳膊上阵,老所长自己参与煤炭公司仓库的那起案件中。天不逢时正值暑期将至,煤场因为高温生病的工人开始增多,即便老板们给井下的工人们配备了风扇和一桶桶碎冰,可井下的高温和极差的通风还是让更多的人开始生病。谣言随着人群开始蔓延起来,老所长不得不继续插手此事。
谣言有两种,一种在煤场的老员工中流传得比较多。二十年前,煤场的规模还没有那么大时,九号仓库还不叫九号仓库,这里只是一片煤场租下的空地,同样是用来堆放来不及运走的煤堆。当时就有一些爱占便宜的老乡会偷偷在工人下班以后趁着夜色拿走一些刚运来的碎煤,这日复一日的损失让老板头痛不已,老板也不好与老乡撕破脸皮,毕竟还需要他们出力为自己干活,所以煤场请了一个专门看煤的工人。在那些年煤场还没有扩大生意,销路和利润显得单薄,老板并没有心思修建仓库,只是让工人们给看守修了一座小木棚,用于晚上休息。果然当有人看守之后,防君子不防小人这句道理体现得淋漓尽致,很多老乡见煤场夜里有了灯火和人后就再也没有伸手了,那些偷偷摸摸试图捞一笔的泼皮们也收敛了许多。煤场就这样一直安静地日复一日直到那年冬天,那是一个极为严寒的冬天,整个淮城不停地在下雪,每天运来运去的煤堆都被厚重雪覆盖,看上去像一座座小山丘似的。看守到了夜晚就缩在木棚里,煤场给他提供了火盆和足够多的木炭,夜幕降临以后看守把自己裹在棉被中烤着火,忍受着难熬的冬季过去。可没有人料到那年冰雪的力量,那是几十年难得一遇的寒冷,当煤场的工人早早地上工去运煤时,他们没有发现看守的身影。接着人们在他的窝棚里找到了已经冻僵的看守,他火盆里的木炭大概是在夜晚被严寒熄灭,来不及从睡梦中醒来的可怜人就那样在寒风中离开了人世。据说看守和他的棉被死死地冻结在地面上,人们不得不挖开坚实的土地才将可怜人从窝棚里抬了出来。谣言中说公司赔偿了家属一笔钱后,那名看守被葬在煤场的一处角落,后来由于九号仓库的修建,施工工人不小心打破了亡者的宁静,那名看守每日每夜还徘徊在煤场中,看到活人便以为是偷煤的小偷,所有进出仓库的人都是因为他的诅咒而生病,最可怜的便是那老头,常年同孤魂生活在一起最后死于非命。
老所长对这起来自老员工们的传言哭笑不得,他们当中很多人都接受过一段教育,自然是对这些怪力论神之事心中不屑,可他们在日益枯燥的生活中需要编出一些故事来刺激自己和他人。如果是在平时,没有人会去理会这些谣言,最多是茶余饭后的余料用来消磨时光。可现在煤场很多人出现了生病的情况,流言四起会扰乱正常的工作和生活,老所长不得不协助煤炭公司继续调查此事,老所长相信抓住一些主要传播对象,进行批评教育后流言便很快止息。另外一种流传的谣言比这一说法还要受欢迎,它主要在年轻的工人们之间传播,而且它和煤场的老板息息相关,这使得老所长不得不重视了起来。
有人说煤场的矿脉在几年前便临近干涸,只剩下几年的储藏量,一旦煤场的矿脉结束,这座煤场的日子也就到了头,老板当然是最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于是老板趁着停工整顿和技改大修的时期请来了一些矿产专家和技术人员,他们深入矿井开始调查矿脉是否还有延续的可能。老板可能只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来试一试,但令所有人都意外的事情发生了,他们真的在其中一座矿井中发现了更深的土层隐藏着的财富。于是新的矿井开始竖起,老矿井继续加大开采力度,整个煤场变得更加火热。可在一段时间后,工人们当中流传出一些流言蜚语:由于老板的贪心老矿井一直在深挖,挖出了一些藏在地下深处不为人知的东西,矿机和钻头惊醒了它们,好几个工人死于非命。尽管老板一直试图证明那些人是因为施工意外和工作意外去世的,而且他们的家属也获得了不菲的抚恤金,可流言还是愈演愈烈。有人说他们二号井的三十六个人在休息时总能听到怪声,随后他们感到事情不妙,起初认为可能是气体泄漏,所有人都撤出了矿井,等待检查的工人师傅告诉他们都一切正常时怪事发生了,三十六个人只剩下了三十五个。工人们找遍了整座矿井和煤场,再也没有人见到失踪的那人,老板不得不又支付了一笔钱安抚那名工人的家属。接着有人传言,七号井作业时一共下井九人,可是下井之后小队长在清点人数时发现有十个人。小队长仔细地数了很多遍,直到确信了自己并没有数错,他开始一个一个喊名字,每个工人都回应了他,除了一个背朝着自己一直默默干活的身影,小队长颤巍巍地上前问那人是不是跟错了队伍,那人一回头小队长发现那张苍白的死人脸就是二号井失踪的那人,吓得小队长连忙招呼工友们逃离了井下。类似这样的传言在这个多事之秋数不胜数,它们都把矛头指向煤场的老板,认为是由于煤场老板的贪心,没有关闭这座本该关闭的煤场,导致矿井的深处一些终年不见天日的东西跑了出来,现在大家出现的情况都是那些东西在作祟。
煤场的老板也很无奈,他在老一辈的工人们中名声十分不错,不只是因为他给予工人们丰厚的工资和良好的福利,他也很关心那些在他手下辛勤工作的人们。老板曾经花了大价钱来做技术改造和矿井修整,这不光是国家和政府对矿业的集体要求,也是他自身希望能够改善工人们的工作环境所愿意做的事情。而且老板在淮城资助失学儿童和孤儿的事迹大家都知道,可自己的好名声和威望并不能够阻止这些流言蜚语在他的煤场里传播。老板曾经把老一辈的工人和一些工头们喊道一起,向他们声情并茂地诉说了他和煤场以及煤场的每一位工人所遭遇的危机,大伙儿都对这位老板表示了解,可没有人能够真正做到帮助他平息这些流言。更让老板感到担忧的是,似乎那些流言之下有什么在暗流涌动,他的煤场工人生病的人数与日俱增,再这样下去很快这座煤场便要停工了,他不得不求助老所长和辖区的政府。
老所长的态度十分鲜明,对于他来说只要是危害到人们正常生活和合法权益的事情,都在他的职责范围之内。老所长十分理解煤场老板此时所面临的困境,他也希望自己可以帮助对方渡过难关,毕竟这将关系到很多乡亲们的工作问题,一旦煤场关闭老板的损失巨大,可受害最广泛的还是那些在煤场工作的工人们。同时老所长也直截了当地对煤场老板说明了另外一个看法,他的煤场工人生病人数比其他煤场都要多,这里面是不是涉及到卫生和安全问题的隐患,老所长要求老板先进行自查,查出是什么导致大批工人同时生病,高温和粉尘的影响下井下工人原本就在恶劣的环境下工作,良好的通风设备可以极大地缓解这些因素带来的损害,煤场的通风设备是不是有可能在长期运行中受损,导致工人生病。倘若真是这样老所长不但会要求老板赔偿生病工人们一笔费用,还会向上报告要求煤场继续完善设备整改。老板何尝不懂得这个道理,他的煤场当年采用的设备和材料都是市面上最先进和最好的,他为了保障自己在乡亲们中的良好形象和打造自家的工厂品牌花了巨大的代价,请最好的设计师和工程师修建了一条条坚实无比的通风管道和生产线。一时间双方在这个问题上达不成共识,老所长要求老板自查,老板认为自己的管理和行商态度都没有昧着良心,他认为老所长在推卸工作,双方第一次会面不欢而散。
接着两人又不得不进行第二轮的会面,因为老板的煤场生病的工人越来越多。再一次不欢而散后老所长和老板同时想到了一些可能,两人各自怀着心事开展了调查。老板将煤场食堂最近一个月的食物进出和购买记录全部调了出来,他带着一帮人开始仔细追查每一项食材的来源,在调查结果没有出来之前食堂全天关闭,老板不惜与一个做酒楼的朋友合作,每天从朋友那里高价买回现成的食物。而老所长想到了他的老友,他认为这件事可能会从他那里找到一些突破口,谢思国是个见多识广的人,他可以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老所长下班后便直扑谢思国家中。流言蜚语往往比直面的困难更加可怕,它们大多来自人心底的阴暗面,这是人类在漫长的演化过程中始终无法摆脱的一道枷锁。老所长并不知道自己在被流言蜚语弄得焦头烂额时,另外两名受害者也在被这些漫天飞舞的小恶魔折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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