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的夜晚格外昏暗,忽明忽暗的路灯顶不破这沉重的夜幕,人们裹紧衣服步伐匆匆,偶尔从远处传来一两声小孩的哭闹和大人的训斥。这是一条历史悠久的老街,龟裂的青石板和两旁矮窄的破旧小楼证实了那一段漫长风雨的洗礼,青石板上早已没有了行人的踪影,他们大多已经回到了家中,脱下厚重的外套,抱怨着今天上司的训斥,听着家属念叨着吵架的邻居,喝一盅山芋干酿制的白酒。虽然这种酒低廉而且辛辣刺鼻,但一小口就能驱除寒冷,闷一口含在嘴里慢慢咽下,感受着酒精顺着喉咙一滴一滴流向胃中,劣质的酒香抵达腹腔的同时,一整天的疲惫和压在肩膀上的酸痛慢慢被融化,这是小城里的人们最惬意的时刻。
一团黑影出现在老街的路口,一点一点地缓缓挪动着,破旧的路灯呲呲作响,昏黄的亮光撒下,黑影慢慢露出了身形—一位少年。少年的穿着十分奇怪,长长的上衣一直拖到膝盖,他有着一头长长的头发,用牛皮筋束在脑后。一声不吭的少年,抿着嘴眼睛死盯着脚下,一步步向前挪动,让他举步维艰的是他的书包,墨绿色的老式书包被煤渣沁出一种亮晶晶的黑。在小城的另外一边有一条旧式铁轨,每天扑哧扑哧的火车头会洒落一堆又一堆的煤渣,少年无论春夏秋冬都会去那里把小小的单肩书包塞满。尽管他年纪很小,但在更小的时候他就知道,如果不去那么在冬季他就可能会冻死在夜晚。他放下书包试着另外一侧的肩膀拉扯住肩带,拐进一栋破旧的筒子楼。借着邻居家的灯火他从胸口拿出一枚钥匙,哆哆嗦嗦地往门上插,可能是因为太冷或者是书包的布带压麻了胳膊,他一时半会儿拧不开。他把手插入自己上衣的胸前,试图用自己的温度让手指灵活点。这时邻居的门开了,他转身看到站在门前的胖女人干巴巴地喊道:“杜婶。”杜婶望着他笑道:“我当是哪个小贼头捏,是小穆穆啊。”他被灯光猛然刺的一片昏花,下意识地用手挡了挡。一手的黑色煤渣哗啦掉了一地,冻裂的伤口露出粉红色的新肉在一团漆黑中显得格外刺眼。胖婶愣了下道:“穆穆还没吃吧,我家还有一些饭没吃完,你等一下啊。”她转身走的咚咚响,回来的也利索,嘴里叨叨着:“来来来,你杜叔今天买了肉,你尝尝哎。”少年接过胖婶手中的报纸,暖乎乎的报纸散发出米饭和油墨混在在一起的香味。“谢谢杜婶。”“哎,赶紧吃赶紧吃。”胖婶眼睛眯成一道缝笑着说。看着孩子拧开门进去,胖婶叹了口气。关上门,胖婶对坐在沙发上抽烟的高瘦男人说道:“孩他爸,这穆穆。。。。”男人望了她一眼,高高的颚骨不屈不挠地耸立着,常年的苦力劳动掏空了他身体里的每一滴脂肪,坚硬的脸上一道道皱纹像是刻在青岩上的年轮,他放下手中快燃尽的香烟说道:“大家都不容易,能帮就帮着点吧。”胖婶对丈夫的回答并不很是满意,她用身上的围裙擦了擦手,叹了口气做到丈夫身旁道:“穆穆他爸妈多好的一对人啊,走了好多年了吧,连个亲戚都没来看过,他家原来哪的也没人知道,你说穆穆这小孩吧,小学也快毕业了,今年多大了来着?怕是有十三四岁了吧,你看这孩子以后怎么办吧。”男人沉默了半晌,胖婶也不说话就盯着丈夫。男人捏着快燃尽的烟头,狠狠地抽了一口,像是要把什么从那劣质的香烟中抽出来似的。“知道了,等小学毕业,跟我下井。”男人吐出一口烟圈,彻底不说话了。胖婶喜滋滋地看了丈夫一眼:“回头啊我跟娃说一声。”她大步走进厨房“今天累了一天吧,烧壶热茶给你松松。”男人望着厨房里忙活的妻子,又点上一支烟续上了。
穆昕三两口就把胖婶给的米饭吃的一干二净,他把报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到床边,接着他咬着牙忍者手上裂开的伤痛,把书包里的煤渣倒出来,摊在地上晾凉干净。小男孩哈着白气,轻轻地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从木箱中拿出火柴和火引,他需要生火。“不要抖。”他心中默念着,但是双手还是因为寒冷不住地痉挛。他闭上眼想象着夏季的烈日炎炎,想象着总是四季如春的老街口小饭馆,深深地憋了一口气“每天都一样,我一定能点着。”他对自己说。咔,一道温暖的火光绽放开,少年赶紧用火引子续上,一面塞进小碳炉中,一面不顾迎面而来的烟气轻轻地用嘴吹着,让火引子燃的更加旺一点。看着燃起来的小炉子,穆昕伸出手感受着来之不易的温暖,一面轻轻的搓动手心让血液的流动加快一些。在休息之前他还有好几件事要做,用温水清洗手上的伤口以及将前几天剩下的馒头放入水壶中就着温水吃完,尽管清淡无味的馒头并不美味,但穆昕是永远也吃不饱的,可能他自己并不知道,自己小小的身躯在这充满煤灰的小城中已经开始萌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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