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除夕夜,颜夫人也带着相公和公子阖家上街出游。主家不在,下人们要少操心很多事,思虑的都是这一年攒下的月钱要花在哪里。至于颜府中年龄最小,也对身外之物缺乏兴趣的风茗,却从白天开始就在纠结一个她认为至关重要的问题,而直到与白侍郎约定的时辰临近,她还是没有决定好,待会和白侍郎上街游玩的时候,要不要去万江流的金行。她已经大半年没有见过她从前的朋友们了,还有什么比除夕更适合与他们团聚的时间吗?也许她该和颜诗芸一同出来玩的,就不该一时冲动答应了白侍郎的邀约,还省得她花那些时间精力去哄她。
这些烦恼都在她翻墙溜出去,见到等候在巷中的白侍郎,被他俯下身子抱了抱之后通通烟消云散。她仰头看着白侍郎掩在斗篷下的脸,问:“你怎么也戴着帽子?”
“待会要是下雪,可以当个遮蔽,”白侍郎把她戴着的兜帽摘下来,摸摸她的发顶,“你想去哪里玩?”
“有哪里好玩?你带我去。”风茗说着,突然跳起来,伸手拉下他的兜帽,“现在没下雪,你戴着我连你的脸都看不清了。”
“去看城中心的烟火吧,皇家安排的典礼,一定好看,”白侍郎也不恼她的调皮,只是笑一笑,牵起她的手,慢慢往主街上走去,“我在那边的客栈约了位置,走到那边,差不多就到时辰了。”
风茗点点头,和他一起走入街上熙攘的人群中。她看着有几分熟悉的场景,去年今日,犹在眼前。不知不觉,她又在永曦城度过一年了。
“想什么呢,”白侍郎拉拉她的胳膊,“在想你的那个朋友吗?她很舍不得你跟我出来玩?”
风茗回过神来,听她说起颜诗芸,不禁笑了笑,回道:“是啊,她说她在颜府少有聊得开的朋友,好不容易我能陪她,本来想和我守岁的,但是……”
“买些礼物给她吧,”白侍郎提议,“她喜欢什么,待会留神看看。”
“我已经送了东西给她了,放在她枕头底下呢,”风茗得意一笑,末了又问他:“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我不陪她,却和你出来玩啊?”
“啊,”白侍郎像现在才反应过来这一遭似的,有些受宠若惊地对她笑了笑,双眼微微弯起,弧成两只温柔的月牙,“为什么我能有如此殊荣,得风茗小姐青眼相睐呢?”
风茗被他装模作样的敬辞逗得发笑,笑完了再凑到他身边,像交代一个秘密似的轻声对他说:“是颜怀信让我来陪你的,你可别让他知道,我把这事告诉你了。”
“嗯?颜公子?”白侍郎惊讶道,“他和你说什么了?”
“他说你活了这么大岁数,从来没女孩子陪你过节,让我赏脸陪陪你,说反正我每天都能和颜诗芸说上话。”
“这——”白侍郎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几乎不知道要从哪句开始反驳,“他怎么与你一个女孩子说这些?你当真信他?”
“我又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风茗嘻嘻一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其实这话,倒不如说是他自己——哎,”白侍郎又摇摇头,不想和她说那些话题,“但是,除夕岂不是比平常的日子可贵多了,他只是那般说,你就不再考虑你的朋友了吗?”
风茗看他的目光不禁变得哀怨,白侍郎看在眼里,心中有数,又温温柔柔地对她弯起眼睛笑了一笑。
“他说我要是跟你出来,他就给颜诗芸涨月钱,不然,我……”
她说到一半,觉得这么说也不合适,可不这么说,又显得她背信弃义。哎,颜怀信怎么尽做些让她烦恼的事,她烦躁地摇摇头,那模样简直和白侍郎如出一辙。幸好,他听了她这么说话,没有露出不高兴的样子。
“你陪我出来一趟,那颜姑娘涨多少月钱?”
“他说有每月多加半贯,足足加了一半多呢。”
“听起来很划算。”
风茗有点窘迫,嘻嘻笑着跑到他身前,抱了抱他。
“你别生气,我也给你准备礼物了。”
“哦?什么?”
风茗从袖子里拿出一支长长的,拿布包着的东西,放进白侍郎手里。他打开一看,是一支木头簪子,木材似是取的松木,簪头刻着流云纹路,云间细细地镶嵌了几片珠玉,他仔细看了看,是暗蓝色的翡翠。
“好不好看?”见他久不说话,风茗等不及地主动问道,“喜不喜欢?”
“好看,喜欢,”白侍郎把木簪攥在手里,把布片还给他,笑着对她倾了倾身,“多谢你。”
风茗受惊地往后跳开一步,“你……这么拘礼干什么?我就是多花了些功夫,你喜欢就收下吧!”
“这是你做的?”白侍郎讶然,不禁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簪子,这做工粗略看去,比宫廷手艺也差不了太多了。
“是啊,”风茗说得骄傲,“我从前在万铺主的金行里就是做首饰活的。我找那里的老工匠要了点做首饰的边角料,给你镶了这只簪子。他说那种翡翠很贵,只能给我一点点,不然还能做得更好看些。”
“他说的不错,这应当是蓝水翡翠,看质地和色泽,应该价格不菲,”白侍郎眼中漫着感动,“你有心了。”
“那我的礼物呢?”风茗受不了他这样煽情,连忙转移了话题。
“本来打算过了子时再给你的,既然你要,我便现在给你吧,”白侍郎从宽袖中拿出一只小木盒,递到她面前,“风茗,新年快乐。”
风茗正正经经地回了句“你也是”,便迫不及待打开木盒,里面居然是一只宽宽的戒指。
“这是什么?”她拿起来,好奇地往自己手指上试。
“这是射箭用的扳指,戴在拇指上,既能防止手被弓弦割伤,又能提高射箭的速度和准度,”白侍郎为她把扳指戴在手上,“这上面还有个玄机,你找找看。”
风茗在扳指上摸索,在扳指的侧边摸到一个小小的凸起,一按,居然由此打开了一个浅浅的暗格。
“这里能放什么?”
“能放的可多了。植物的种子,字条,药丸,还有其他你想藏进去的东西,”白侍郎看她很感兴趣的模样,不禁庆幸自己足够机智,“我猜你是,不爱红妆爱戎装,就没送你什么首饰水粉,你可还喜欢?”
“喜欢,”风茗把扳指放回木盒,抱在胸前,笑得双眼亮晶晶的,“多谢你,你真好。”
“走吧,”白侍郎重新牵起她的手,“待春暖之后,猎场开了,我带你去练练骑射。”
“你能带我去?!”风茗更加惊喜,“万铺主说那里得很大的官才能去的。”
“很大是多大?”白侍郎笑着问。
“不知道,”风茗老实地说,“我问过颜怀信,他说他都不能带我去。”
“他是正三品城令,自然是够资格的,也许是公事繁忙,抽不开身吧。”
“啊——”风茗恍然大悟,她就知道是这样。
百里晏清看她的神情,在心里大笑不已。他并不知风茗为何对颜怀信这般看不惯,单只看她如此朝气蓬勃,单纯无忧,哪怕他的好友于她而言是个不讨喜的冤家,那她也是世间最灵动,最可爱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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