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慕青闻言看向下首的苏辞,脸色略动容了一下,很快便恢复平静。
她左手抵着心口,压下心中翻涌的各种情绪,统统化为一句:“不必了,我无甚大碍。”
话刚落,却见苏辞已起身,离了座,朝她深深行了一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与哀戚:“恳请母亲保重身体......如果母亲只是不愿见到我......我已让人重新修葺了外祖父的府邸,下个月初......便搬过去。”
周慕青身子晃了一晃,低喝道:“你这是要置侯府于何颜面?”
苏辞的声音已恢复他一贯的清冷,听不出任何起伏,“我已奏明了皇上,下个月是外祖父的忌日,我会搬过去小住。皇上已准了。”
周氏:“如果,我不允许你住进去呢?”
苏辞自嘲了一声:“我住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呢!”
周氏这些年好不容易修养出来的平静顷刻间就要土崩瓦解,她右手紧紧扣着扶手,眼内水光涌现:“罢了,你下去吧。”
苏辞呆立了片刻,方行了一礼,慢慢走了出去。
此时正是夕阳西斜,余光透过薄薄的纸窗,挥洒在大厅上,只余一片斑驳。他的背影在逆光之中,渐行渐远,水墨色的衣衫融在斑驳的光影中,几乎看不清颜色。
她站起来,不知不觉往前追逐了几步,却突然醒过神来,脸上一片惨然之色。
沈妈妈走进来,叹息一声,握紧了周氏的手,状似无意的感慨道:“今天老奴见到世子,竟一时恍惚,竟像是又看见了年轻时的老侯爷。”沈妈妈顿了一下,又自言自语道:“世子的字还是老侯爷给取的呢。”
周氏突然就想起,那一年,苏辞十五岁刚参加完殿试,皇上赐宴忠义侯府,朝中众人前来侯府祝贺,皇上的授业恩师秦安也来了,席间帝师一时兴起,就问了世子可取了字。众人皆知帝师有意为苏世子取字,大为艳羡,要知道,能得到皇帝的授业恩师亲自取字,是何等的荣耀!
谁知,苏世子起身恭敬又认真地回答道:“感谢帝师的垂爱,只是晚辈年幼时曾随外祖父一起生活,外祖父当时已为我取过了字,留待晚辈行冠礼之时用。”
当时众人皆暗笑世子恃才傲物,不识抬举。只有当时的忠义侯沉默半饷,问了一句,:“你外祖父为你取了何字?”
苏辞稽首,回了两个字“慎之。”
当她知道父亲为他取字“慎之”时,她如遭雷击,心痛久久不能自已。苏辞出生跟着父亲生活那几年不过几岁,父亲却已为他取好了字。
慎之,慎之。
她当时反反复复念着这二字,泪流满面。
她知道,父亲取这二字的用意。父亲一生光明磊落,精忠报国,上对得起君主天恩,下对得起百姓苍生,唯一觉得亏欠的却是自己唯一的女儿。父亲自知道女儿过的不幸福之后,便一直处于自责和愧疚之中,是他为女儿择了这门亲,因他的不慎,却害了女儿一生的不幸!
那一刻,透过“慎之”这两个字,她才深刻感受到原来父亲心中深藏的自责和痛苦,其实并不比她少多少!可是作为女儿,却只沉浸在自己婚姻的不幸中,从来没想过,父亲心中也有痛。
周氏只觉心中翻涌,为什么明明是世界上最亲的亲情,竟变成如今这样淡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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