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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番外之齐王三

十月的风,没有炎夏的熏风那般灼人,带着深秋特有的寒意,吹过齐王府的后宅,将满院的浓绿染成金黄和灿红。

这是齐王成亲的第一个月。

在他的坚持下,皇后最终让步,履行了和张家的婚约。

张妲进门后,对他淡淡的,肯定说不上喜欢,但心情好时,也会陪他小酌一番。

齐王就纳闷了,她不是说嫁我也挺好的吗?现在若即若离的,什么意思啊……

冬月里侧妃殷芸洁一顶小轿抬进门,当晚,齐王站在殷芸洁房门前很久,终是没有迈进去。

他想的很简单,嫡子未出,绝对不能先有庶子,虽说有避子汤,但那玩意儿太伤女孩子身子,还是他克制点比较省事。

殊不知,第二日张妲居然罕见地对他露出个大大的笑。

那笑容明媚、灿烂,好像一汪春水被和风吹起了阵阵涟漪,瞬间生动无比。

齐王讶然半晌,忽明白了没在殷氏院子里过夜,张妲这是高兴。

他脸上顿时乐开了花,这丫头,嘴上不说,心里还是蛮在乎本王的嘛!

于是乎,他的身影便常常出现在张妲的院子里,说起来二人也有不少相同之处,例如不爱四书五经,讨厌勾心斗角,最怕麻烦,喜欢听戏唱曲儿,骑术也都很好。

齐王本以为他们会越来越亲密,然大半个月过去,张妲又恢复成那副冷淡漠然的样子。

饶是齐王脾气再软和,也有几分不悦。毕竟是亲王,从小宠到大,只有别人讨好他的份儿,何曾用得着献媚别人?

直到他无意中看到张妲骂人。

张妲站在院门口,气得浑身直颤,对一个老婆子戳指痛骂:“看你是母亲身边的人,我叫你一声妈妈,你就蹬鼻子上脸敢责令我?好大的胆子!”

那婆子似是挨了一巴掌,捂着脸道:“又不是老奴擅自做主,这是老爷太太吩咐的,再说他们想知晓王府的情况,也是怕您受委屈。您不愿意,大可回张家说去,犯不着拿老奴作筏子……”

张妲冷笑道:“这是齐王府,不是张家,你既然对旧主念念不忘,那我成全你,现在你就从王府滚出去,滚回张家!”

婆子急了,连旧日的称呼都叫了出来,“大小姐,您不能飞上高枝儿就忘了本,若是没娘家帮衬,您根本在王府立不住脚。”

张妲面色肃然,目含不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想拿我当探子使,哼,你们打错了如意算盘,休想从我这里打听到任何王爷的消息。滚!”

齐王再次明白了,原来张妲刻意疏远他,是不想为人利用。那他是不是可以认为,在她的心里,自己比张家更重要?

他觉得自己应该和张妲开诚布公谈谈,然还没等寻到合适时机,母后那里就生了麻烦。

宫里传出流言,秦王生母之死与皇后有关,且愈演愈烈,说得有鼻子有眼,简直令人不能不信。

皇后焦头烂额,四处扑火,非但没有压下流言,禁宫内外反而渐渐有了废后的呼声。

好在皇上及时出手,杖毙数个嫔妃宫人,并一连半个月都歇在凤仪宫,这股风潮才彻底消散。

看似一切恢复如初,但此时京城的局势就像刚结冰的什刹海,表面上平滑如镜,底下却是暗流涌动。

皇上日日把秦王带在身边,不仅手把手教他处理朝政,并特别在太阙宫给他留了一处住所,俨然是当做储君来培养。

齐王丝毫不觉难受,反而有点松口气的感觉,心道既然父皇已表现出属意谁,那母后应该会放弃……吧?

他打算进宫劝劝母后,退一步海阔天空,反正谁当皇帝她都是稳稳的太后,何必争个头破血流呢!

他以为母后会愤怒、会伤心、会迫于无奈妥协,不料看到的是异常平静的母后,她说:“我不会就此认输的,他既然无情,不把正妻嫡子放在眼里,就休怪我无义!”

齐王脸上的笑僵住了。

武阳也在,看着她哥不住地冷笑,“三哥,看你满脸的喜庆样儿,你如意做个逍遥王爷,我却要去做和亲公主……”

齐王愣了下,好半晌才说:“那……父皇不是没答应吗,重重打了那个小官二十杖,没抬到家就死了。”

“不过是二哥试探父皇的底线而已。”武阳冷笑道,“他一心认定是母后害了他生母,你看着吧,等他登基,还不定怎么折磨我们。”

皇后紧紧握着齐王的手,语气坚决不容置疑,“你听着,天家无父子,更谈不上兄弟情,既然生在帝王家,就没法避免夺嫡。我身为一国之母,这万里江山花花世界,必须是我儿子的!知道你爱玩,等你登基,大权在握,你爱怎么玩怎么玩,在此之前,你须得提足了精神拼一拼!”

“求人不如求己,与其仰人鼻息,不如自己做主。若是哥哥不在乎我和母后的安危荣辱,就尽管独自快活去吧。”武阳公主冷冰冰抛下一句话,扭脸再不看齐王一眼。

皇后叹了一声,“你妹妹说得很对,你回去好好想想。”

齐王一肚皮心思赶回王府,一头扎在张妲炕上不起来,有气无力道:“都来逼我,亲娘亲妹子都不明白我……夫人,把你酿的桃花酒给我来两坛子。”

张妲愣愣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会酿酒?”

坏了,说漏嘴了!齐王掩饰般笑笑,“听说的,成亲前不都打听打听对方情况嘛!”

张妲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今年没酿,等来年再喝吧。王爷,你当真对那位子没念想?”

齐王摇摇头,又点点头,末了叹口气,闭上眼幽幽道:“也许她们说的对,我似乎过于自私了……可当了皇上,就真的高枕无忧?”

烛光昏黄,光影里,齐王的脸庞朦朦胧胧,显得十分温馨柔和,只眉间一道竖纹,增添了些许愁容。

张妲看着他,想到二人都是身不由已,同病相怜之下,不由得心也柔软起来,安慰道:“胳膊拧不过大腿,谁当皇帝还是要听父皇的,母后大概是一时不忿,等过段时日就好了。”

齐王笑笑,没有说话。

很快到了年节,大年夜的家宴上,不知是不是齐王的错觉,秦王看母后的眼神,透着冷意,看自己的眼神,是戒备。

他终于察觉,二哥和母后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且他与二哥,不知不觉也开始有了隔阂。

那么父皇会维护谁呢?

这个疑问在四月间得到了回答皇上派他去山东镇压民乱,即刻启程。

齐王一路阴沉着脸回了王府,连饭也没心情吃,抱着一坛子酒躺在桃林中,恨不得立时喝个伶仃大醉。

四月的风还是有些力道的,漫天花雨中,他迷迷糊糊看到一个人影走近,“夫人?”

张妲胳膊上挎着竹篮,轻轻摇摇他,“起来,帮我摘花。”

齐王不明所以。

“没有桃花,怎么酿酒?”张妲指着枝头道,“要高枝儿上半开不开的花儿,王爷,麻烦您了。”

齐王揉揉酸涩的眼,默不作声起身,爬到树上胡乱揪了一阵,用衣襟兜住,呼啦啦都倒在张妲的篮子里。

张妲看着不成形的桃花,暗道自己莽撞了,语气不由客气几分,劝道:“玉酿春不比桃花酒,太烈,喝多了伤身。而且父皇让你明天就动身,若你醉得不像样,耽误行程,恐怕他老人家又要生气。”

不提皇上还好,一提皇上,齐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斜睨张妲一眼,冷言冷语道:“你怕我不怕!他生气我求之不得,最好直接杀了我,一了百了,咱们各自干净!”

他一反常态砸下重话,张妲眼角立时红了,泪珠在眼眶中直打转,却倔强地没流下来。

齐王见她委屈巴巴的样子,不知怎的更恼火,“我还没叫屈呢,你们一个个的倒先委屈上了。得嘞,您的桃花酒我也不敢喝,还是给您温表哥留着吧!”

心底的秘密乍然被他说破,就好似当众被扒光了衣服,张妲只觉遮无可遮,避无可避,前所未有的羞辱潮水一般吞没了她。她的脸色瞬间变得雪白,但最后的自尊让她死死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她非常后悔主动迈出这一步,还是做个无情无欲的木头人比较好。

如是想着,张妲颤声道:“是我逾越了,请王爷莫怪。”说罢,转身急急而去。

疾风卷起落花,顷刻朦胧了天际,模糊了齐王的眼睛。

花飞尽了,张妲的身影也不见了。

齐王兀自站了半晌,末了,轻轻打了下自己的嘴。

第二日一早齐王就走了,临行前没有给张妲留下任何话。

他倒不是故意给张妲难堪,只是不知如何面对她。把无名火发在她身上,明知不该,但赔不是的话他实在说不出口。

但就这样走,他又着实怕张妲再钻牛角尖,而且,张妲有意疏远娘家,本身没了助力,若是他在表现得不重视她,只怕张妲在王府的日子不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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