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年关将近,日子越发的冷了。
周家村的人发现,周六仁好些日子没出现了。
某一天,不知道是哪个从外面回来的人说周六仁夜里赶路摔下山崖,死了。
又过了半个月,林间山头完全被白雪覆盖,白茫茫一片,周六仁仍然不见踪影。
于是周家村所有人都知道,方圆百里唯一的赤脚医生,没了。
众人伤感,惆怅,然而更多是没有了医生,以后生病了该找谁看的担忧,可是日子还要过,关于周六仁的传言在村里热议了不到一周的时间,就如一颗细小的石子跌入平静的湖面,咕嘟一声冒了个泡便一阵风般销声匿迹了。
谁料,大年夜的那一晚,本该已经死了的人,抱着个娃,回来了。
周六仁颓得像个要饭的乞丐,衣服破了好几个洞,脸上留了不少疤,形销骨立,右腿也瘸了,狼狈又落魄。
村民几乎不敢认。
那个娃也没比周六仁好到哪里去,露在外面的皮肤冷的通红;面黄肌瘦,四五岁的年纪看起来像是二三岁,沉默寡言。
后来周六仁就带着小孩在村子里生活,周六仁再没出去十里八乡的看病,瘸了的右腿最后还是瘸的;而小孩跟了周六仁的姓,他给她取名周礼,全村除了周六仁,没人知道周礼是从哪里来的,周礼或许知道,也或许不知道,总之从来没有人听她说起过。
幸运的是,周六仁早年间也攒了些钱,即便不出村子,两人的生活也过的还不错;加上周六仁给村里人看病时多有照顾,村里人也记他的情,时不时给父女俩送些自家种的蔬菜瓜果。
周六仁对周礼很好,教她医术,供她上学;周礼也很孝顺周六仁,早早懂事,会给周六仁洗衣做饭,端茶倒水,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大概是上天总看不过有的人活的顺遂,总喜欢先给个甜枣,然后就是噼里啪啦、凌厉的耳刮子,又响又疼。
周六仁年轻时走南闯北的经历最后都反应在了一双腿上,各种各样的毛病接踵而至,这一病仿佛打开了他身上的某种开关,全身上下也开始出现各种毛病。
这时周礼正是半大年纪长身体的时候,饭量大,又要交学费,又要兼顾周六仁,父女俩的生活水平一下子从村里上层水平掉到末等,周六仁几度下不了床,众人都当他大限将至,只有周礼一如往常,慢慢学着将家里的事情都扛在肩上。
周六仁趴在床上苟延残喘。
周礼更加沉默寡言了。
……
聂华清从小跟班那里了解了周礼的事情,只觉得整个人由内到外都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难以想象,世界上居然还有人过着这样的生活,活得如此辛苦又努力。
十八岁的聂华清对这个小了三岁的小妹妹肃然起敬。
聂华清开始有意无意地关注周礼的举动,还时不时带着村里的小跟班去帮周礼干活。
两人慢慢地也能说几句话,见面的时候问个好。
日子一天天往前走。
聂华清仿佛找到了乡下生活的乐趣,大有要常住下去的架势。
然而再多的村落,聂氏近百人的队伍一起走访调查,实际上也用不了几天。
一个星期不到,公司派来的员工不仅取得了第一手的详细调查资料,连相应的解决、扶持方案都已经定好了,只等回城之后由公司审核通过后便直接开始详细运作。
聂父也不可能任由儿子胡闹,将其留在乡下长住,聂华清无法,再不情不愿,该走还是得走。
聂华清走时,留下一份资助单,只等周礼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便会生效,协议一直到周礼考入大学后第二年结束。
……
再次相见,是三年后。
在桓城大学的新生报到处。
一个即将毕业的准大四生,一个是刚入学报道的新生。
聂华清相比起三年前,面貌并没有过多的变化,只浑身上下的气质变得更加沉稳、温和,完全没了从前活泼搞怪的影子。
相比较而言,周礼的变化是巨大的。
身材窈窕匀称,亭亭玉立,皮肤白皙;不变的是一如既往寡言少语。
……
“噢,令聂清咬牙的是,那颗黄不拉叽的丑豆芽完全没有认出他来……”
“聂清”是聂征之前给男给《温暖》男主取的名字,当时她一心只想着将父母的故事写下来,便直接将聂父名字中的中间一个字去掉,现在聂征也不打算再改。
打完这句话,脑子里似是而非的画面很快模糊消散,指尖一点将其保存下来。
两个到三个小时,一共码了两万多字。
这个速度与她前世相比还差得远,说到底还是受了情绪影响的缘故,他们一家在一起生活的很幸福,聂父聂母的离世极其突然,毫无预兆,聂征一边回忆一边写,难免会受到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