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端在春风楼宴请周谨一事,虽不至人尽皆知,却也广为流传。至少,春风楼早有准备,三楼雅间难见人影。
门前迎客的小厮见过周谨画像,轻易不会认错,而周谨身旁跟着的人却是想认错也错不了。他是李端的随从,对整日巡城督建的沈千总自是熟稔得很。更何况此人与自家主子虽谈不上水火不容,然确有嫌隙。
主人家可未曾说此次亦宴请她……小厮在心里头绕了好几道弯,瞥见对方招牌式的笑容,神色姿态愈发恭谨。
来者是客,自古天底下便没有赶客的道理,他这般思忖着,连忙朝两人作揖。“周守备,沈千总。我家将军已等候多时,请二位随我来。”
周谨微微侧首,露出一抹果然如此的笑容。沈昭只略微颔首,看着领路的小厮,眼中露出沉思之意……李端竟使身边的随从前来迎客,该说他看重周谨,还是礼下于人?
李端选了最大的雅间,又请人唱曲奏乐,方行至拐角处便可闻丝竹之音。及至两人进门,他便一挥手,让人停下,亲自起身相迎。
“早闻周公子裘马清狂,落拓不羁,今日得见果不其然。”
李端年过而立,为一城守备倒不算埋没人才,当然和沈昭、周谨这些高门子弟自是不可相比。
只见他几步上前,一面同周谨致意,一面又将目光不经意扫向其身后的沈昭,脸上布满笑容,神色间并无谄媚或者轻视之意。
“将军谬赞了!”
周谨漫不经心地同他客套一番,将世家子弟的做派演绎得淋漓尽致。
两人皆为边城守备,职位相当,李端这一声“公子”倒平白将人叫低了。然如他们这般因家世显赫而擢升此位的高门子弟,在那些兢兢业业依靠攒军功而走上来的武官眼里,便只是纨绔公子哥。若想得人青眼,恐怕不易。
周谨一笑而过,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而一侧的沈昭,察觉到李端的打量后,便坦然自若地笑道:“今日不请自来,将军可不曾恼我罢?”
“岂会?”李端脸上笑容未变,引着人往里走。“近来政务繁忙,与沈千总亦有许久未见,正是该喝酒谈笑之际!”
说话间,几人便都落了座。
李端兀自端起酒壶倒酒,不紧不慢地道。“我今日请了偏关城最好舞姬和乐手,周公子想听哪一支曲子,直言便可。”
周谨支肘看着堂中的莺莺燕燕,面不改色地道:“客随主便。将军大可使她们演奏擅长之曲,且让我一闻偏关之音。”
说是客随主便,却又提出偏关之音……李端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便又看向沈昭,“早闻沈千总最爱丝竹管弦,乃雅阁常客,不知今日可有想听的曲儿?”
沈昭初至偏关时,局势混沌,又逢他人刻意掣肘,行事颇为艰难,闲暇之余便去过几次教坊,听曲儿倒是其次,只因三教九流常幸其间,可见人生百态罢了。
又因身侧总有女子作陪,看在旁人眼里,便成了勾栏瓦肆的常客。
沈昭也不扭捏,听得此言,便直接道:“既是偏关之音,当属十面埋伏。将军请来的歌姬想来对此很是擅长。”
李端笑着应了声,挥手示意,三声牙板后,琵琶声起。
周谨自小便是楚馆常客,琵琶之音自是常听,如今听得这一曲虽说出彩,却不至惊艳。许是因偏关之人性情粗犷,这琵琶声中竟也带上了几分豪放不羁,不似江南女子,演奏起来再激昂也不免夹带两分绵柔,在这一点上此曲倒是不落俗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