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顷洒床头,榻上女子昏昏沉沉,翻身露出脖颈上半块儿血色玉玦,梦呓不断,不知今夕何年。
梦中,她被带上城楼。
城下是沧澜千军万马,他骑着战马声声轻唤:“卿卿,别怕,我来救你。”
她未张口,一把冷剑横在脖颈处,身后是离玥国君,满目狰狞。
“宫堇,要她,还是降。”
他扔了剑,独自一人走上前,满心焦急。
“别伤害她,我降。”
身后掩藏不住的笑意,她趁着那人放松警惕,义无反顾的从百米城墙落下。
四肢骨断,疼的她说不上话。
他跑上前,双膝跪地,碰都不敢碰她,“卿卿,是不是很疼,我带你疗伤好不好。”
颤抖着双手将人抱进怀中,城楼上一道冷箭,却射穿了他的肩胛骨,纵使如此,双手依然稳稳的抱着她。
“将离玥给朕拿下,皇城中人一律腰斩。”
“皇上!”
他怒吼:“还不快去!”转而看向怀中出气甚少的女子,软了声调“卿卿,别睡,卿卿,你睁开眼看看我。”
声音从远处飘来,听不真切,只觉得天地一阵动荡,一滴泪落在她眉间,比身上的伤还要疼。
佛刹古寺,晨钟暮鼓,炉烟袅袅。
“你可想好了?”
男子跪在棺木旁,微微点头,眼底不见一丝生息。
灰袍僧人叹息一声,转动两圈佛珠。
“有情六道生轮回,犹如车轮无始终,施主何苦非要揪着这一世不放手。”
“空庭,你不是我,你不明白,我不要来世只求今生。”来世,或许就遇不到了。
他俯身,在她眉间落下,“卿卿,等我。”
梵文佛语传来,断断续续。
“卿卿,我来了。”
她忽的睁开眼,坐起身大喊:“宫堇!”
“小姐,您醒了!”
侍女掀开帷幔端着烛台走进内室,点上蜡烛。
榻上之人闻所未闻,端详四周,看着来人,难以置信,这,不是从小跟在她身边长大的含星,她没死?
自被打入冷宫,再也不曾听到关于她的消息,后来,还是在一个嘴碎的宫女口中听闻,她被新后赐给一个瘸腿的老太监做对食,不过三月便传来死讯。
满腹疑团,不得解惑,哑声试问:“含星?”
“是我,小姐。”
“今夕何年?”她又问。
含星不解,却也老实答了:“离玥三十七年。”
榻上女子唇角轻扬,似笑,泪珠不断滴落。
鹅黄帷帐,爹爹亲手挂上的流苏,离玥三十七年,顾家四姐,年方十五,及笄年华。
她,回来了。
悠悠三载,一梦初醒,不渡忘川,重归来。
苏氏得知消息,下榻披衣趿着鞋,发未束便跑了过去,眼眶微红:“四姐儿,你终于醒了,真是太好了。”
锦被下玉指交叠,心脏微颤,这是继母,苏氏婉宁,真真命苦的女人。
抬手拭去她脸上落下的泪珠,一个动作,叫苏氏恍神。
赶紧擦了擦泪痕,挤出一抹笑来,“四姐儿刚醒,先躺下休息,待明日早上,我再去向老夫人禀报,这次多亏了老夫人请了大夫……”
苏氏絮絮叨叨,全然没看见她没落神色。
待苏氏走后,将含星唤了过来,“今日何时?”
含星微怔,“六月初八。”
“初八……”她喃喃自语一声,若有所思。
离玥三十七年,六月初八,顾将军战场重伤失踪的消息传来,不过两日时间,顾府匆匆立了碑文,将一件旧衣放进棺椁,权当是他,下了葬。
那些人,还真是心急。
上一世,父亲不知所踪,营下三万顾家军,便让顾家拱手让给了靖王,自此,她进了靖王阵营。
“呵!”
顾言卿轻笑,如今重头来过,她倒要看看这位靖王殿下,还能使出什么手段来。
含星有些不知所措:“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她抬头,望着半开木窗,呢喃:“不过想通了一些事,对了,去暗营一趟,将安澜叫过来,日后你们二人呆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