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他共事以来,她比谁都知道,只有跟他讨论公事的时候,他才会稍微收起那道隔绝的高墙,让她偶尔能窥探一眼,他的情绪。
是喜,是怒,是赞同,还是否决。
而若他心情好的时候,或许在谈论的结尾,可以加上一两句点到为止的闲聊。
比如,此时的曾籽姗看着他眉心舒展,知道是自己在基金会的表现很令他满意,这才斟酌着开口:“谨晏,周末了,你看晚上有没有空……”
“卓主任,卓主任!23号床的病人又发作了!”
该死!又是她!
卓谨晏几乎是下意识就想起身,可脑中闪过院长的话,又顿住身形,嗓音压着燥意,问:“怎么回事?”
护士长微怔,瞥了眼沙发里坐着的女人,好像明白了什么,赶忙换了个态度,解释道:“主任,那个,23床的病人不肯洗澡。之前用镇定剂的时候还能控制的住。这几天您给停了镇静剂,就有点……,您看……”
“今天当班是魏凌吧,你问他就行了。”卓谨晏罕见地在发号施令时没有一句讲完,后半句几乎是从他牙齿间艰难溢出的:“23床的事,除了探视,其他按规章走。”
护士长本想再说些什么,可转念一想,又打消了注意,转身离开。
住院部几个护士好不容易把护士长盼回来,可望眼欲穿都没见着能镇压23床的卓主任,各个你瞅我我瞅你,有些不明所以。
“魏医生。”护士长想明白了关键,立刻公事公办的对着刚从另一间病房走出的魏凌说道:“卓主任说了,23床,除了探视,都走程序。您发话吧。”
“啊?我?这……”魏凌像瞬间被烫手山芋砸着脑袋了,傻眼当场。
23床在他们501精神科简直就是个死亡号码,谁碰谁知道。
不光是外界对这个庄氏孤女的好奇,几次有不明所以的人用各种手段想要接近套料,明里暗里使了不少力气。
如果不是卓主任铁血处理了一两个,都上了全院通报,开除处理。他们也不知道,卓主任对这个病人,这么的上心。
就连主治都挂在他的名下,刚开始小姑娘绝食的时候,接连几个晚上他都亲力亲为的调整方案。
可怎么突然,就不管了?
魏凌转念间,立刻就将护士站堵在了走廊边上,掐媚道:”护士长,你跟卓主任的时间久,你好歹给我点提示吧。这……我怎么放得开……”
护士长瞥了眼周围,见大家都似乎专心干活的样子,便压低了声音对小伙子提点道:“知道最近老院长要退休的事么?”
“恩,知道啊!不是说,咱们卓主任也很有希望么?”魏凌点头。
“所以啊,你想,如果卓主任……”护士长伸出手指,摆出向上的姿势:“咱这副主任的年龄比卓主任还要大,工龄也比他久,本来卓主任当时空降,他没发作但肯定心里憋着呢。
如果到时候副主任挪了,这副主任的位置……”
“明白了!”魏凌猛地一掌激动的拍在护士台上,看向那写着23的病房,眼神立刻变得野心勃勃。
年轻人,总归是好哄的。
护士长又鼓励了一把,这才将人送入病房。
……
自从庄沐愉入院以来,卓谨晏几乎住在了医院里。
可今天,他却破天荒的选择到点下班,一刻也没停留。
婉拒了曾籽姗的邀请,他选择走路回家。
途中路过超市的时候,选了些时令蔬果,除了脑子里间歇性跳出的那声“吧唧”的声响,和下颚还残留着的酥麻感,他又回到了从前的生活。
哪怕不用院长提醒,他也知道,精神科医者的最大禁忌,就是代入患者,失了冷静。